“我猜你的失眠應該與它有關,可是又覺得你應該沒這麼敏感。”
“你不是第一次失眠了,對嗎?”
李幽祁身體呆滯了一下,很輕地點了點頭。
宋彧聲音溫柔地不可思議:“所以,你這些年一直在重複我們那天發生的事情,對嗎?”
李幽祁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樣,好久才說:“對。”
宋彧心裡一緊,然後便聽到李幽祁繼續說:“我知道,我那時候就知道我喜歡你,我怕失去你,我怕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受傷。”他深吸了口氣:“當時反應過來之後,我拚命的跑,我好怕,怕我趕不上,怕你真的死在那裡,幸好。”他笑了下:“幸好你還算沒事,可是,我或許還是去晚了。”
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提起這個事情。
宋彧感受到懷裡的人一直在發抖,他安撫地拍著李幽祁的後背:“抱歉,是我的原因,我不該騙你。”
李幽祁搖搖頭:“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學術不精,不怪你。”
他抱著宋彧,閉著眼睛靠在他肩上:“都過去了,而且現在我們都好好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李幽祁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才導致宋彧受傷,如果他當時能更早一些發現,或者他對陣法的了解再多些,是不是宋彧就不會受傷,就不會閉關休養?
宋彧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眶有些紅:“還要再抱一會嗎?”
李幽祁雙手攀上他的後背,很慢地點了下頭。
宋彧心疼他心疼得厲害,他想:慢慢來吧,總會養好的。
然後,李幽祁成功的成為了最後一個到的人。
雖然沒遲到。
他和宋彧進去的時候,大廳內一片嘩然,官員們竊竊私語,摸不準明王來這裡乾什麼。
明王從小身子骨就差,成年後也沒好到哪去,因此朝中事務他一般不會參加,大臣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幾次。
宋彧旁若無人的坐到了李幽祁旁邊,側頭問道:“需要幫忙嗎?”
李幽祁毫不客氣地分了一半的公文給他:“要。”
宋彧低聲一笑,把公文接了過去。
周圍的人下巴都快脫臼了。
他們哪見過這麼好說話的王爺?!
宋彧察覺到周圍的目光,奇怪地掃了一圈:“你們看什麼?本王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沒有。”周圍人作鳥獸之狀散開了,連忙去各乾各的。
兵荒馬亂間,李幽祁抽空往宋彧那邊看了幾眼,發現他竟然處理的有模有樣,小小的吃驚了一會:“你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親王,竟然會看公文?”
宋彧指了指自己的臉:“他會。”
明王的魂魄將自己所有的記憶都給了宋彧,他過往平平淡淡,唯獨在政事上有一番見解,可惜上天不公,還沒來得及有一番作為就身死魂消。
宋彧知道了他的過往,於是便從書房中找出了一些書籍,從頭開始學。
李幽祁看著手邊沒多少的公文,再看看宋彧那邊的公文,正要拿過來一些,戶部的侍郎來叫他去開會,李幽祁說了句好,放下筆起身,餘光看到宋彧也站了起來。
宋彧眨眨眼睛:“本王能去嗎?”
年輕侍郎連忙低頭:“當然可以。”
宋彧一隻手搭在李幽祁肩膀上:“走吧?”
李幽祁這才回過神:“啊,好。”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宋彧,耳語道:“其實你不用來的,就一會兒。”
宋彧故作嚴肅:“不行,我已經離開你有一百年了,虧大發了,必須要補回來。”
李幽祁忍不住笑了聲:“那你可彆嫌棄無聊啊。”
宋彧也笑:“你在這,怎麼都不會無聊的。”
不到半個時辰,宋彧決定撤回他說的話。
他撕了張紙條,低頭狂寫,然後偷偷摸摸地塞給了李幽祁。
李幽祁展開皺皺巴巴的紙條一看,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大字
“好無聊!!!!”
李幽祁看他一眼,眼中帶著笑意,宋彧又塞給他一張紙
“什麼時候結束啊!——”
“咳咳。”正在講話的禦史中丞咳嗽了兩聲,“李大人,您聽到剛才我說的話了嗎?”
李幽祁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不就是他上課偷偷說話被抓包的時候嗎?
“江南的糧食問題確實是大事,”李幽祁看向老者,這位老者是沈家的家主,目前擔任禦史中丞,名為沈坤,“但您也知道,目前朝中財政並不樂觀,您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沈坤一捋胡子:“那李大人您說該怎麼辦?”
說著,他眼神不住的往宋彧那邊飄,似乎看不起這位明王的樣子,李幽祁擋住宋彧,道:“江南一直是糧食產地,以往也有水災,但從沒影響這麼大過,在下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人從中作梗,與其讓朝廷撥款,您不如想想上次撥的款是不是真的到了江南那裡。”
這句話太不客氣,幾乎明指禦史台辦事不力,沈坤在朝中幾十年,哪聽不出這層意思,他氣極反笑:“看來李大人是完全不同意我的方案了?”
李幽祁:“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沈坤早就看他不順眼,一個宋文德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帶回來的毛頭小子,竟然直接當上了戶部尚書,甚至與明王也成了好友,他冷嘲熱諷:“李大人還是多學習一下,彆每天在開會的時候還同彆人說話。”
說完,他還加了一句:“影響多不好啊。”
李幽祁剛要反擊回去,身後的宋彧懶懶的開了口:“怎麼,當本王是擺設?”
宋彧抬眼看去:“說公事就說公事,人身攻擊可就不好玩了。”
“李尚書也沒耽誤正事吧?這麼嚴格,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學堂呢。”
周圍官員也附和:“對啊,大家都是為了朝廷,兩位消消氣,消消氣。”
沈坤冷冷的哼了一聲,繼續說公務。
又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是散了會。
李幽祁手頭的事務處理的差不多了,他把剩下的一些整理了一下,準備回家再處理。
宋彧手指抵在下巴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李幽祁喊他,他起身與李幽祁一起走了出去。
李幽祁:“想什麼呢?”
宋彧拿過他手裡的公文:“沒什麼,我在想剛才跟你吵架的人是誰。”
李幽祁笑道:“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幫我罵人啊。”他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腕,道:“那是禦史中丞,叫沈坤,朝裡的老人了,其實人不差,就是固執了些。”
宋彧若有所思:“禦史中丞嗎...”他想了一會,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我遇到明王的魂魄時,他一直在說是禦史中丞害了他。”
李幽祁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緩緩地睜大了眼睛:“啊?”
宋彧:“嗯,不過這件事不歸我管,但是跟太子提一嘴還是可以的。”他頓了頓,“畢竟,好好的前途被破壞了,屬實很過分。”
李幽祁:“在朝堂中,這種事情不算少見”
宋彧:“怎麼說?”
李幽祁走下樓梯:“爾虞我詐,一個人太高調肯定會引起其他人的關注,這份關注不僅會帶來羨慕,敬仰,也會帶來嫉妒,有人就會想方設法地把他拉下去,誣陷、刺殺,這些都是他們會用的方法。”他看向宋彧,“想不到吧,這裡跟我們那些門派完全不同。”
宋彧有些頭疼:“那為什麼每年還有那麼多人想做官?這麼危險,不怕哪天就被害了嗎?”
李幽祁:“怎麼不怕,但是這些比起窮困潦倒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畢竟很多人的死去,是因為窮苦,而不是因為做官。”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還有一些年輕人才抱著熱烈的理想進入朝堂,卻被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磨去了最初的熱情,變得麻木不仁,最終還是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宋彧晃晃腦袋,感歎道:“世事無常啊,”感歎完,他話題一轉,“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李幽祁看了他一會,笑道:“我都可以,不挑食,好養。”
溫暖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鍍上一層柔軟的金邊,宋彧衝他伸出手:“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