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意,一個老師。
常年用一架又黑又厚的眼鏡壓著自己的眉眼,微垂的黑發讓那雙眼鏡下的精致眉眼徹底埋進陰影裡。
普通的發型,普通的外表,普通的氣質,普通的能力。
就連他似乎唯一精致些的外表也被他壓製下了。
間意給學生們上完課,掃了眼教室昏昏欲睡的學生,唯一看似認真地坐直的學生,手上也悄悄擺弄著筆頭,見他有了離開的意思,上課時抑下的眉眼離開揚起,說話聲爬山虎般逐漸蔓延至教室的牆壁,他腳步平穩地轉身離開,在熱鬨爬在他身上前關上了門。
間意麵上表情不變,回到教師宿舍。
間意捧了一手水覆在臉上,感受著窒息,也感受著水一點點從修長的指間流逝,緊繃著的臉部肌肉一點點放鬆下來
他的臉也隨著水的流逝一點點緩緩下移,幾乎拱進手心裡。直到手裡隻剩濕漉漉的潮意,他才緩緩抬起頭——
鏡子裡的麵孔多麼熟悉,綺麗的眉眼在常年遮掩下仍顯細膩,眨眼間似翩然舞躍的蝴蝶,眼角泛起點點紅意,白皙到不正常的皮膚簇擁著華麗的五官,這張被他藏起來的臉,正仇視地看著他自己。
又該去看醫生了。間意神情淡淡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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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時颯低頭在自己的本子上書寫著,他聽著腳步聲就知道是這家夥來了。
時颯,A市醫院醫生,間意的朋友。
“沒事就不能來了?”
間意的肌肉在熟悉的氛圍裡慢慢放鬆下來,他褪去厚重的外衣,熟練地掛在門旁的衣架上。
這個房間,無論是綠植的擺放,還是那個人,都熟悉到讓他顫抖。
這是,他的
庇護所。
時颯不用抬頭都知道這家夥肯定狠狠鬆了口氣,他微不可查地一頓,手上動作加快,批完手中文件。抬起頭來,露出他身為心理醫生慣有的溫和笑容——
“怎麼了?”
間意看著這個溫和的笑容硬是僵在原地,原本暴露在空氣裡的精致麵孔幾乎驚恐地扭曲了一瞬,“………?!”
時颯熟練地收回笑容,低頭記錄。
“好吧,看來你沒有任何進展,不過至少沒有退步。”
間意,一個重度社恐,有相當出色的外貌和近乎天才的能力,但因為害怕彆人的關注所以全部掩蓋。
他曾經何嘗不是天驕之子?
直到那年——
間意還是一個小孩子,他張揚的外表和出色的能力使他幾乎成為一個啟明星,整個世界仿佛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的生活順風順水。
那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帶他出去玩的一天——
他的母親為了救他,死在車禍裡。
那天血肉橫飛,汽車的鳴笛聲不息,身邊的手機閃光燈不斷,人們議論聲紛紛不絕,他呆呆地看著母親癱軟下去,浸入血液,那掛在臉邊的笑容和死死釘在他身上的眼睛似乎昭示著,他的母親幾秒鐘前還活著。
血液一直濺到他被母親稱讚的漂亮臉蛋上,周圍混亂一片,肇事司機竄逃,他恍如未覺,跪在地上的膝蓋一點一點往前蹭,挪到母親身邊。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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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些母親的學生帶著憎惡暗中對他施虐,他們拳打腳踢,辱罵瞪視,從一開始地為了給母親報仇,變成了打著為母親報仇的名義的宣泄惡意。
他們在這裡顯露自己的真實,回到學校,依舊是他們的翩翩公子。
間意變得沉默,收斂自己的光芒,懷著不知道怎麼樣的心思,任由他們欺負。
這是我應得的。他想著。
他敏銳的、深深愛戀著母親的父親發現了他的異常,無論是傷疤還是逐漸平庸的成績,都保持了沉默,視而不見。
這是我應得的。他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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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真相大白。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親策劃的一場為了在光明下自殺的計謀。
他的父親得知這個消息時表情淡淡,輕輕應聲,第二天,媒體報道著他從高樓一躍而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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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遺囑是: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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