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樓下時,瞧見俞楠就坐在不遠處的軟凳上全神貫注著她的小說。青絲垂下,映著白皙的皮膚,在安靜裡文靜。
她收回目光,低聲叫住了陸常年,仰頭注視他。
“你給我放上來吧,我朋友就在這。”
“好。”他將試卷整齊擺好後,對上她的眉眼告彆,“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嗯。”
信步走向俞楠時,林簡扭頭遠遠望見陸常年的身影立在大廳的角落。
他麵朝著一個坐著輪椅的少年,少年與林簡差不多的年紀。
林簡注意到他不僅腿腳不便,就連手臂都殘了一隻。
其實林簡進來時瞧見過他,他默不作聲地坐在那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陸常年在光輝裡蹲下,遠遠都能瞧見他的溫柔,就像當初他在病床邊那樣。
陸常年將手中的書遞給了少年,又與他細語著什麼,少年彎起了眉梢,似初一的新月。
琴聲悠揚了歲月,塵埃在普光裡靜好。
林簡不再望去,終是不願承認著他的美好。
陸常年你是道貌岸然嗎?
陸常年你會是個善人嗎?
林簡抱著沉重的書放到軟凳上時,俞楠抬頭對著她眨巴了眼,淚眼婆娑著。
林簡緩了口氣,傾著頭捏著肩膀。“怎麼,女主又被渣男給虐得體無完膚了?”
她掏出紙巾遞給俞楠,讓她擤下鼻涕,彆讓班裡那些小男生看到自己的女神一把鼻涕一把淚。
轉眼是四月月,四月有揚州的煙花,有綿綿的細雨,也有林簡的生日與家人的祭日。
那日剛好是周六,林簡告彆了俞家,也拒絕了俞楠的陪伴,獨自一人撐了傘,打了輛車去了郊區的墓地。
她想一個人安靜地在那片寂靜裡。
天些許陰沉,蒙蒙的雨迷霧在黑傘上,馬路斷在山下,抬頭望去是遍山的墓碑,幽長的道通往深處,又一環環繞於山頂。
林簡一身素裝立於墓前,手中捧著菊花在死寂裡綻放,拎了些親人愛吃的糕餅放在墓碑前。奶奶在另一個山頭和爺爺葬在一起,她剛拜彆完那來了父母這。
母親是個標誌的美人,大火卻燒黑了她的容顏。
冷澀的風撫在青苔上,是親人冰涼的手抹去頰上的淚。
林簡蹲下身,蒼白的手無力地劃去墓碑上的水,卻怎麼也劃不完。
她像是個小孩,跟親人撒著嬌。
“簡簡想家了。”
“簡簡好想你們啊。
“簡簡想吃媽媽做的炒芹菜了。”
“簡簡以後不跟爸爸搶遙控板了。”
“簡簡的成績很好,簡簡可給你們長臉了。”
……
“你們放心吧,簡簡會給你們報仇的。”
她終是不舍地離開了,肩上的衣服已濕了大半,下山的小道更是容易滑倒,她卻還是失魂落魄。
雙腿蹲得發麻,她走得有些踉蹌,在陰雨天裡無助狼狽。
終是腳下一滑,人頓時往後傾,腰上卻有隻手攬住了她。
黑色的雨傘掉在地上濺起汙水,她這時才緩過神來,手慣性地抓住那人的袖子,急忙站穩了腳步,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又匆匆鬆了手。
“小姐,沒事吧。”
林簡仰頭對上那張陌生的臉,他在頭頂撐著傘,他的笑眼裡透著紳士的風度,卻又雜加著些其他看不透的東西。
“沒,沒事,謝謝你啊。”林簡微微鞠了躬,表示感謝。
“不用謝,下雨天路有些滑,小姐還是多注意。”
真是個紳士啊。
林簡俯身撿起地上的雨傘,抖出滴在傘內的水。
等她將傘舉過頭頂,那人又緩緩開口,“小姐要是不介意,就一起下山吧。”
“嗯,不介意。”林簡繼續往前走,人家既然幫助了自己,免了自己一場悲劇,總不能拒絕吧。
走在瑟瑟風中的青石道上,林簡將額前淩亂的發絲挽在耳後。
“我是來看望我母親的,她是被人害死的,死得很慘。”他低頭語氣平靜,瞥目凝望著林簡又道,“你呢。”
或許是他觸景傷情了,也連帶著林簡勾入了回憶。“我家人都葬在這,幾乎也是被人害死的,死得很慘。”
他苦笑著,眼裡透著的東西又深沉了些。“哦?看來我們遭遇還挺相似麼。我隻有母親一個親人,她死後,我就成了個孤兒。”
“你父親呢?”
他又苦笑,在瑟瑟的風裡搖了搖頭。
“我沒有父親。”
林簡沒有再說話,她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但那又怎樣,先走好自己腳下的路要緊。
山下,守陵員還在屋裡打著瞌睡,陰沉的天還在下著雨,似是她的心情。
“你住在哪裡,或許我可以順路載你一程。”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林簡微笑著搖了手,禮貌地拒絕了他的好心。那人雖然看著是個成熟穩重的,但素不相識,誰知道背地裡怎樣。
她本不該猜忌他的心腸,但終究還是謹慎為好
他頷首微笑道,“那好吧,是我唐突了。”
這附近有公交站,林簡搖手拜彆了他,就邁腿去了那等車。
那人駛出車子在蒙蒙的細雨裡消失在她視眼裡。
等了公交車載著林簡而去的時候。
在某個角落裡,他坐在車內,手指摩挲著下巴,公交車漸漸消失在他視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