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顧無言，又過了一會，陌鈺終於動了。他轉過身，背對著她站著：“我要走了。”

傅雪下意識回答他：“好的，再見。”

“再見。”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終於脫離了尷尬局麵，她應該鬆一口氣的。可是為什麼她的心一點一點在往下沉？是因為他離去的背影是那麼的荒涼嗎？這一定是她多慮了。師父說過，放不下紅塵的人是不可能成仙的，他既已修成仙身，必脫離塵世不應該有憂慮這些情緒存在。

揮開那些可笑的臆想，她啟步回自己與師姐的房間。

本來她們並不住在一起，她曾經很有天分的時候，掌門為了讓她更好的修煉，特意辟了門內一處靈力最豐沛之地為她蓋房。自她被舒雨桐吸走靈力身受重傷後，她便搬了出去和師姐住在一起，也方便她照顧自己。

現在那處應該是舒雨桐在住吧？負麵情緒湧上心頭，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甫一進門，就和準備出門的連英打了個照麵，她驚喜道：“師妹你出關了？感覺如何？”

她沮喪地搖頭：“不太好。”

連英心疼地看著師妹，自從三年前她靈力出現異常，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傅雪臉上出現失落的神情。要知道自家師妹曾經是集所有光芒於一身的人，想當初她短短三年時間結丹成功，成為有史以來用最短時間修煉達到金丹的修士，掌門為此特意邀請各大門派修士前來慶祝，是何等風光？如今淪落到如此境地，個中滋味定是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受許多吧……

現在她也才剛剛邁入金丹期，而舒雨桐在這一年已經突飛猛進成為元嬰修士，坐上了曾經師妹的位置，以比她更快的速度進階成為舉世矚目的天才。她能看到掌門、長老們看舒雨桐眼中的光芒與日俱增，她越來越成為她們無法撼動的存在，報仇的希望愈加渺茫。

七歲的時候，她們倆隨師父去人間巡遊遇到一隻百年修為的大妖，它設下圈套把師父引走，實際上是衝著她們兩個小弟子而來。妖怪說小孩最補，尤其是她們這樣修仙的小孩，能提高百年修為，她怕極了。師妹卻毫不慌張地與它周旋，悄悄補下術法把妖怪禁錮住讓她先離開。

她那時不願走，師妹便強製用傳送符把她送走，還說死一個比死兩個好多了。好在最後師父及時救回師妹，但她已經身受重傷，出氣多進氣少了。她擔心師妹死掉，害怕得要命，哭得不能自己，師妹還笑嘻嘻安慰她不要擔心。從那以後，不喜與人相處的她便與她關係變得十分親近，她發誓再也不要讓師妹受到一點傷害。而現在，她仿佛再次回到十幾年前，那個被傳送符帶走後惶恐得不知道怎麼辦，隻能大哭的自己……

這是什麼世道？好人淪落至階下，壞人登上殿堂瀟灑風光，她實在想不通這麼好的人為何要遭遇這些，為什麼命運總要捉弄好人？要是師父還在的話……連英抿緊嘴唇。

“師妹……”她想說點什麼安慰她，但事實擺在眼前，她還能說什麼？撒謊罵舒雨桐遭到報應了還是誇師妹現在煉氣期實力很不得了？她會相信這些謊言嗎？就算她相信，但這些話除了短時間麻痹她以外還有什麼意義？不過徒增夢醒後的煩惱。她心裡迅速累積了一股衝動，這股衝動叫囂著想要去破壞一切。

“師姐，不必擔心，我沒事，”傅雪搖搖頭，執起連英有些涼意的手握住，把溫度傳遞過去：“曾經我很順利。我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讓我以為整個世界掌握在我的手中，所有的事物都會為我讓步。就連上天也是我最忠誠的朋友，我的任何念想它都會為我開道。”

她閉了閉眼，平息湧上來的情緒，繼續說道：“是的，在很長時間裡我一直這樣認為。直到我從雲端跌了下來，我才發現原來一直是我過於自負了。我才知道人生有這麼多不如意，那麼多的艱難險阻，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按我所計劃的那樣發展，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一天會學會忍耐痛苦、看彆人臉色，我能怎麼辦呢？或許這是上天對我肆意的過去和對它輕視想法的懲罰吧，它要磋磨我、壓倒我。但是，我是不會認命的！我的人生還那麼長，還有那麼多沒有實現的願望，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放棄呢？我不甘心！”

她握緊連英的手，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甘心！我一定要重新回到我的位置，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師姐，你看著吧，我能成功一次，就一定會有二次、三次，無論途中多少艱難險阻，我都要邁過去，哪怕上天取笑我說，‘看那個傻子，她居然想違抗神的旨意’，我也不會放棄的！相信我吧師姐，我一直相信，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未來一定會給我們最滿意的結果！”

連英看著師妹，這些天來漸漸被絕望填滿的心因為她篤定的話又誕生了希望。那件事過後她一直想照顧師妹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也為此努力讓自己成為獨當一麵的人，但實際上還是她一直在給予自己力量啊。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讓他們看看吧！”

傅雪笑著，心裡卻沒辦法像她麵上表現的那樣堅定。她問自己，真的能違背命運的安排嗎？

曾經她的內心能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回答，當然現在也可以。然而現在它給出回答時，卻在一點點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