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輪高懸天際,月光灑在邊塞漫天沙塵上,細沙如雪霰。
白日裡剛剛經曆一場殘酷的廝殺,僥幸存活的士兵沉默地圍坐在一簇簇篝火旁,企圖以火焰的熾熱撫慰身體與心靈的倦怠。
塞外的夜晚很靜,士兵的呼吸聲都是細微的,唯有火舌舔舐木柴發出的“劈啪”聲顯得嘹亮。
一名老兵席地而坐,身軀崚嶒,眼球微凸,混濁的視線在戰友身上逡巡。坐在老兵右側的是參軍不及一年的小卒,在一群死氣沉沉的士兵當中尚且留有幾分生氣,小卒盔甲之下是發妻千裡迢迢送來的寒衣,他不時揉捏領口,思緒馳騁千萬裡。坐在老兵左側的人與他同年入伍,儘管那年一同參軍的人僅剩他們兩個,老兵仍舊與他不很熟稔。不知名的同袍正就著火光擦拭沾滿鮮血的長刀,刀麵在銀月的照耀下泛著森冷的光。
老兵疲憊地闔眼,也想緬懷什麼,可心頭餘下的唯有麻木與空虛——日月如梭,時光磋磨了他的記憶。
老兵年少讀《後漢書》,看到“大丈夫無它誌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深以為然,便隻留下書信一封,效仿班仲升棄筆從戎。當初走得決絕,此後數十載羈旅生涯裡,他卻時常對自己輕率的出走感到懊喪——並非後悔投身行伍,隻是埋怨自己臨行前沒有好好賞玩故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風不知何時變得恣虐,裹挾著黃沙逼近軍營,火光在暴虐的風中搖搖曳曳,篝火熄滅的刹那,負責巡邏的士卒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