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邵遠年沒有立刻出聲回應,她仍然問他:“你在哪裡呀?我要去廣播站,你和我一起去嗎?”
她對待邵遠年的態度與從前彆無二致,仿佛她身邊多出來的那些人並不重要,連那個她暗戀的祁日佑主動靠近她、對她來說也無所謂,她隻想和邵遠年說話。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猛然擊中邵遠年。
說不清究竟是什麼感覺,邵遠年隻覺得口乾舌燥,心臟開始跳的太快。
那些強行被他當做厭惡和憎恨來處理的情緒,那些令他的胃部抽搐,想要嘔吐的情感,在此刻,湯小憐無視其他所有人、單獨投向他的關注裡,洶湧的向他死守的防線衝來。
如果邵遠年願意承認,他會說,那並不是厭惡,而是...
但他不想承認。
他按住胸口,試圖以此按住那顆跳的太用力的心,艱難的和自己歡呼雀躍的心抗衡。
收效甚微。
他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臟如何跳動,有力極了,一下下撞在肋骨上,似乎他的心臟想要逃離他的身體,跳到那個真正擁有它的人身邊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這樣跳。
強烈的心跳後,恐懼隨之襲來。
邵遠年忽然意識到,他不能繼續站在這裡,他更不能開口說話、回答湯小憐的問題。
萬一湯小憐、或教室裡某個人聽到他說話的聲音,突然轉過身,看到他,他該怎麼解釋,自己在這時出現在十三班窗外?
作為湯小憐的朋友,邵遠年本該出現在現場,最及時的給到湯小憐支持,可是,他不僅沒在,還站在這麼可疑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偷窺、跟蹤湯小憐的變態。
他又絕對不能說他是被人指使來撿湯小憐扔掉的發卡的。
那將引來一連串問題:誰指使的他,他為什麼不反抗,他對一切真的不知情嗎?
邵遠年有些手足無措。
天色已暗,最後一縷夕陽即將消失,夜色中,他被看到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他是那麼的害怕暴露在湯小憐或其他人的視線中,暴露出他那並非湯小憐好朋友的真麵目,在這種恐懼的驅使下,邵遠年慌張的彎下腰,焦急的尋找一個藏身之處。
退回灌木叢外已經來不及了,灌木的枝杈或許還會掛住他的校服,邵遠年靈機一動,匆匆忙忙的彎腰向前小跑幾步,就在十三班窗戶外,靠著教學樓的外牆坐了下來。
這裡很危險,同時也很安全。
除非十三班有人故意探頭往正下方看,否則,絕不會看到他。
教室裡吵鬨的聲音,也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邵遠年清清乾澀的嗓子,說:“喂,小憐,我在外麵。老師找我、臨時找我有點事。”怕引起她的懷疑,他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是調查的事。”
他不加這一句,宋映真也會相信。
她問:“這樣嗎,那你的事情辦完了嗎?我要去廣播社,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她直白的表達,讓邵遠年心跳的更加劇烈。
“我想你和我一起”,哪怕有那麼多人圍在身邊,恨不得把她抬去她想去的地方,不用她親自走一步路,她卻不要。
她就要找邵遠年。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親近,邵遠年當然也不例外,他說:“...好。”
開口時,他才發現自己聲音有多沙啞。
宋映真沒聽出來他的不對勁。
她旁邊實在太吵了,她不得不堵住另一隻遠離聽筒的耳朵,大聲問:“你說好,是嗎?那我在教學樓門口等你呀,你什麼時候到?”
問出這個問題的宋映真並不知道,邵遠年和她,其實隻隔著一堵牆。
邵遠年若敢站起來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一秒鐘就可以見到他的麵孔,但一牆之隔,像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牆裡麵,是十三班裡將她團團包圍的人群,教室明亮的頂燈照亮除黃粒粒外每個人帶著笑的麵孔;牆外麵,邵遠年藏在窗戶下,寂靜的夜色淹沒了他的身影,他麵無表情,在自己激烈的心跳中,聽著她的聲音,和她身邊的吵鬨。
他聽到,有人正不高興的問:“小憐給誰打電話呢?都不理我。”
“邵遠年啦,你沒聽到嗎,她想找邵遠年。唉...”
“啊,邵遠年啊。行吧。”仿佛自知在湯小憐這裡,他們無法與邵遠年的地位相提並論,那個說話的人以一種嫉妒而無奈的語氣停住了這個話題,“那行吧。”
邵遠年意識到,他們嫉妒他。
他們覺得比不過他,不敢和他爭,因為他有他們那麼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湯小憐全心全意的注意力。
邵遠年身上,竟然也會有這群隨意踐踏他的天之驕子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那東西還是湯小憐憑空賦予他的。
一種輕飄飄的虛榮感,飛快在邵遠年身體裡膨脹,儘管其中摻雜著這好的一切又是由湯小憐賦予而產生的厭惡,邵遠年仍然感到頭腦發飄。
這一刻,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再重要,他一口答應她:“你等我一下,我五分鐘到教學樓門口。”
答應湯小憐和她一起去廣播社的那一刻,邵遠年把自己沒找到發卡就擅自離開的後果忘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