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想看，他對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但是，她又叫了他一次。

這一次，她的音量變低了，明明離祁日佑那麼近，聽起來卻還不如剛剛在隊列裡中、在嘈雜聲中來得清楚。

她說：“祁日佑，我...”

“我”什麼？

沒有下文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細細的聲音就那麼斷在那裡，讓祁日佑心焦不已。

等了兩秒鐘，他實在忍不住，回過頭，看向她。

如同祁日佑的想象，她浮在水中，圓潤的肩頭泛著濕潤的水光，耳邊的碎發被水打濕、打著卷的貼在臉頰旁邊，襯得那張雪白的小臉更加不足巴掌大。

第一眼，祁日佑的心因愉快和激動而狂跳。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祁日佑的想象。

在祁日佑麵前，她慢吞吞的眨著眼睛，仿佛長長的、被水打濕的睫毛是那麼的沉重，使她無法負擔，她那明亮的黑眼睛，也電量不足似的，逐漸黯淡下去。

並沒有什麼溺水前掙紮的動作，因為宋映真不覺得自己要溺水了——她是會遊泳的，她隻是遊著遊著，突然胸口很痛而已，為什麼呢？

她的身體很健康，沒有心臟病啊，不過是遊泳而已，怎麼會快要不能呼吸，心臟怎麼會像快要炸開那樣，疼的沒完沒了？

宋映真不明白。

尖銳的疼痛中，她吃力的抬起手、按在胸口，嘴巴一張一合的，想對祁日佑說：“這裡疼...”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祁日佑”，就是她最後一點點力氣，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了。

比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吐出那些原主湯小憐吃下的藥時還要強烈的疼痛，在宋映真胸口轟然炸開，疼痛的餘波衝擊著她的整個身體，她的手腳變得無力，連眨眼也困難，她的意識逐漸渙散，遊完五十米後的短短十幾秒鐘而已，她已經看不清楚了。

視野中，一切變成五顏六色的光點，隻有祁日佑身上漂亮的薰衣草色衛衣，還殘留有一點點輪廓，讓宋映真可以定位到他的方向。

她在水中，仰著臉看向祁日佑，好像他能給她的痛苦一個答案。

祁日佑沒有答案。

他看著她慢慢的往下沉去。

沒有尖叫、沒有抽搐，像一尊石膏像沉進水底，那麼安靜，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以至於任課老師和泳池邊的安全員都沒能及時注意到這場意外，隻有祁日佑目睹了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一切的喜悅與心動，成百上千倍的轉化成恐懼和驚慌，祁日佑下意識站起來，伸手去拉她：“湯小憐！”

他的手在發抖。

看似咫尺的距離，實際上又那麼遠，他伸出的手，沒能拉住她。

她更加沉下去，那張小小的、曾對祁日佑笑得那麼漂亮的麵孔，被一池沉靜的藍色淹沒。

沒有發愣或思考的時間，祁日佑直接跳下泳池。

他曲起腿，用力在池壁上蹬了一下，身上沒來得及脫下的衣物吸了水，鐵塊那樣拽著他往下沉，但他絲毫不受影響，飛快的遊到了正在沉下去的宋映真身邊。

兩秒後，祁日佑托著她的腰，把她舉出水麵。

他的及時趕到，讓宋映真並沒有嗆到水，她還殘餘著一點點意識，她聽到祁日佑隨後也浮出水麵，大喊：“老師！她溺水了！”

宋映真想說，她沒有溺水，她隻是胸口痛...

可是，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聽到祁日佑的呼喊，任課老師和安全員以最快的速度跑來，路上，安全員拍下了緊急呼叫的紅色按鈕，整座體育館一下子警鈴大作，學校醫療中心的醫生會接到這個通知，立刻趕來。

老師們已經跑得夠快了，祁日佑卻覺得還不夠，他托著她，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她是那麼的輕，躺在他手臂上，一根羽毛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化在水中...

她這是怎麼了？她不會有事吧？

恐懼與驚慌像互相交錯的藤蔓，紮在祁日佑的心臟上，隨著他的每一次心跳而瘋狂生長。

他垂著頭，水珠從他臉上滾落，滴在她身上，像一連串眼淚。

祁日佑騰不出手去擦一擦了，水流進眼睛裡、模糊了視線也顧不上，他小心翼翼的托著她，像托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石，在他懷裡，宋映真的眼睛半開半合，瞳孔似乎已經失焦，祁日佑多怕下一刻她就徹底失去意識，軟噠噠的垂下頭去，他問她：“你怎麼了？”

他的聲音從未如此顫抖。

迷迷糊糊的，宋映真聽到他的話，像從極為遙遠的雲端傳來。

她努力的想要告訴他她的感受，她按在胸口上的手、手指蜷縮了兩下，她想說，說：“疼...”

她沒能發出聲音，但祁日佑看懂了：“胸口疼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宋映真再也給不出反應了。

祁日佑想伸手去試一試她的心跳，卻又不敢，怕他魯莽的觸碰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他的手虛虛的懸在她的胸口，最後，隻敢替她拂開一縷貼在頰邊的濕發。

這時，老師和安全員終於跑到旁邊，祁日佑連忙將宋映真舉到岸上、交給他們接住：“她說胸口疼。——她怎麼了？”

他充滿期待的注視著這兩個成年人，希望他們能給他一個答案——或許她隻是沒有拉伸好、胳膊抽筋了，胳膊抽筋了也會很疼的...

然而，祁日佑沒聽到答案。

老師們難看的臉色，無聲地訴說著情況有多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