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隻有宋映真聽到了。
她聽到,有什麼用?
應該得到安慰的湯小憐得不到,得到安慰的宋映真,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媽咪——她更想家。
她想家了!
在湯小憐的悲傷後,屬於宋映真自己的難過也湧了出來。
沈凝輝代表的養母的身份,是一種安全的屏障,在這屏障裡,宋映真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將一切發泄出來,那過於強烈的悲傷、害怕、身處陌生世界無依無靠的感覺,像永不止息的浪,卷著宋映真向深海飄去。
舉目所望,隻有沈凝輝在身邊,宋映真於是抓住她,將臉埋在她胸前。
宋映真的淚水,很快把沈凝輝的衣服前襟打濕。
沈凝輝不知怎麼辦了。
養沈東科和沈西文的經驗,在這裡絲毫排不上用場,宋映真像一團雨雲,擠在沈凝輝懷裡,又軟又涼,下個不停。
真怕她下完了,就消失了...
沈凝輝絞儘腦汁的說:“這麼傷心啊?把他們開除了,還是不解氣,是不是?——你還想怎麼處理?”
或許,解決令她哭泣的問題根源,能把她哄好,這麼想著,沈凝輝說:“起訴流程已經在走了。一班裡可能有幾個人、大概有兩三個,隻說過幾句你的壞話,他們不用被拘留,但是同樣也會記過。處分會永遠留在他們檔案裡。至於班裡的其他人,他們都會受到法律的製裁,這個是肯定的,你不用擔心。”
哽咽中,宋映真含糊地應了一聲。
沈凝輝以為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忙繼續說:“我聽說,你之前讓黃粒粒給你寫了道歉信?你住院之後,黃粒粒也在社交軟件上發了視頻,公開向你道歉,你...”
宋映真不能用手機,還沒來得及看,沈凝輝補救說:“你可能還沒看。不過,你放心,大家都站在你這邊。因為你住院的事情,啊,人們普遍認為你的住院和霸淩脫不開關係,所以黃粒粒的道歉沒起到什麼效果,黃家股價還在跌。——你想要一班的那些人也像黃粒粒那樣給你寫道歉信嗎,還是你更想要公開道歉?”
宋映真咕噥著說:“都要...”
“好,都要都要。”沈凝輝哄她哄的快要出汗了,“還有什麼想要的?”
宋映真不說話了,更緊的往沈凝輝懷裡擠去。
她那依賴的姿勢,終於使沈凝輝明白了一些什麼。
無師自通地,沈凝輝將按在她肩上的手,移到了她的額角。
沈凝輝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立刻,宋映真發出一聲又傷心又甜蜜的哼聲,她晃晃腦袋,無聲地示意沈凝輝繼續。
沈凝輝又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有些生疏的說:“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小憐乖。”
得到了想要的摸摸頭,宋映真總算從沈凝輝懷裡抬起頭。
可看到沈凝輝的麵孔,宋映真又想哭了。
沈凝輝的麵孔,總是陌生的。
宋映真說出了這段時間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句話:“我、我想回家。”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我想媽媽了...”
可宋映真也知道,她大概是回不去了。
她大概再也見不到她全世界最好的媽咪了。
日記裡寫著,八歲那年湯小憐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父母,已在車禍中去世,她成為了孤兒,才被好心的沈家夫婦收養...
在這個世界裡,她的媽咪,已經...不在了...
宋映真再度抽噎起來。
而她的話,讓沈凝輝連忙回想,湯小憐的母親,是什麼人?
縱然沈凝輝記憶力再好,也無法確切的回想起八年前老湯帶著湯小憐來應聘時具體是怎麼說的。
是早逝,還是病逝?湯小憐的媽媽總歸是不在了。
孩子受委屈時,本能的想要媽媽,也是人之常情。
沈凝輝的心更為她發軟了,儘量溫和地,沈凝輝說:“你的媽媽、咳、已經不在了。不過,想要回家,等你出院了,隨時可以回家啊。”
沈凝輝說的,是老湯給她的家,但在宋映真聽起來,是在說沈家。
沈凝輝給她畫餅:“你最多兩星期就可以出院,要是狀態好,說不定一個星期就能出院。你想回家,想恢複的快一點,得保持好的心情,是不是?所以,小憐啊,不哭了吧?”
宋映真不情願的說:“...好吧。”
沈阿姨大概真的很怕她哭,哄她的語氣都有些生硬,撫摸她腦袋的動作也隻有輕飄飄的幾下,不過,那份關愛不是假的。
“好吧,我不哭啦。”宋映真吸了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阿姨,我要擦擦鼻涕。你彆看我呀。”
她伸出一隻手去床頭櫃上抽紙巾,另一隻手還依戀的揪著沈凝輝的衣服。
沈凝輝略感好笑的,將頭轉到一邊,不看她。
很快,那隻捏住沈凝輝衣角的手,晃了晃:“阿姨,我好啦。”
沈凝輝把頭轉回來,看到宋映真對她綻開小小的笑臉。
像雨後的晴空,宋映真臉上綻放出彩虹般的光彩,她看著沈凝輝,明亮的黑眼睛裡隻映出沈凝輝一個人的身影,仿佛沈凝輝就是她的全世界。
宋映真無比誠摯的說:“謝謝你,沈阿姨。”
突然間,沈凝輝明白了,沈東科為什麼不用任何人催促就把同明高中高一一班那群人處理的乾乾淨淨,而沈西文又是為什麼一聽說湯小憐出事,就急著往醫院趕。
被她這樣看著,誰能不把一切好的東西都給她?尤其是,他們都忽視了她那麼多年...
沈凝輝想起開學那天,她突然跑來,生機勃勃的和他們說話的場麵。
那時,假如沈凝輝多注意她一下,以沈凝輝在醫藥行業的經驗,完全可以判斷出她心臟出了問題,那麼,她從那時到今天、經曆的所有坎坷,都可以避免...
一種輕微而持續的愧疚,令沈凝輝忍不住彌補似的說:“...等你情況再好一點,要不要讓一班那些霸淩過你的人,來這裡當麵給你道歉?你想這樣嗎?”
宋映真猶豫了一下。
她看向自己左手的手腕。
一根細細的金手鏈,係在她手腕上。
“...那,邵遠年會來嗎?”宋映真小聲的說,“我...想把這個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