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潮予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
就像桌子上忽然出現的三明治一樣。
好像餘眠這個人的到來一向是忽然的、猝不及防又讓人沒辦法拒絕的。
確認了三明治上麵沒有署名,他將它扔進教室後麵的垃圾桶。
周遭很安靜,重點班的同學一向會自覺自習,沒有人往這邊投過太多的注意。很像賀潮予之前在省實的日子,會讓他很忽然地有一種,根本沒有轉學來一中,也沒有遇見餘眠。
更沒有嘈雜議論的人群和氣勢淩厲的女人。
手機忽然振了一下,於是讓賀潮予無處安置的思緒又收了回來。
餘眠在那頭很歡快地問他三明治好吃麼。
賀潮予掃了一眼,沒有回答,乾脆利落地鎖了手機,不再管這些。
沒等到回應的餘眠同學晃蕩了幾下腳,咬了口三明治,喜氣洋洋地想:那家西點屋的麵包還是正常水準,想必賀潮予也會覺得好吃的。
*
餘眠同學的追人大業轟轟烈烈,但其實經驗不豐富,用來用去就那麼幾招,送東西最經常,隻是大都被賀潮予拒絕了。
餘眠追了大半個月,賀潮予和她始終不遠不近,最近的單獨接觸還是半個月前和她的撐傘同行。
“賀潮予被喊去老師辦公室了。”重點班的學委已經認識她了,熱切地給她指路。
餘眠連連道謝,順手扯了一本習題冊去辦公室假借問題之故。
放學時段,教學樓空蕩蕩的,經過的幾間課室都很空,隻有沒有關嚴的窗戶,偶爾會給走廊帶上一點風聲。
辦公室在四樓,餘眠費勁地爬著樓梯,抬頭數還差幾層。
透過參差的樓梯縫隙,先入眼的是女孩子的腳跟,她的聲音有點低,又細細的,很靦腆的樣子:“賀同學,給你的。”
餘眠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少年站在樓梯間的轉角處,後麵對著一扇窗,陽光傾瀉下來,照得他整個人都暖融融的,確實是很容易讓人心動的樣子。
餘眠眨了下眼,明明知道自己不該聽下去的,可是腳卻定在原地,怎麼樣都移動不了分毫。
大概還是很想知道的。
餘眠這樣想,乾脆沒有走了,隻是捂住耳朵,心臟跳得很快,似乎也在等賀潮予的回答。
捂耳朵確實不能擋住聲音,她隱隱約約地聽見賀潮予說“不好意思……沒有戀愛打算……”
諸如此類的話。
斷斷續續,其實讓人聽得實在很不清楚,餘眠終於鬆了一口氣,忽然又吊起來,不上不下的,確實有些悶悶的難受。
她捂了下心口,沒辦法讓這種感覺好轉,所幸眨了幾下眼,翻看起和賀潮予的聊天記錄。
頂上的腳步聲輕微動了幾下,好像是有人終於要下來了。
餘眠這才發現自己處於一種很容易被撞上的境界,她眨眼幾下,正不知道怎麼辦,應該裝作沒聽到麼?
沒等她糾結出所以然,賀潮予忽然開口:“好像我們組交的那個實驗報告,忘記寫電路診斷了。”
那個女生本來處於一種鬱鬱的情緒,正好想找個借口先走,聞言,紅著眼眶就回了句“好”,掉頭往樓上辦公室跑去。
餘眠可算鬆了一口氣,剛大喘氣一下,就對上賀潮予低垂下來的目光。
他神色無波無瀾,仿佛剛剛接受真情告白的不是他一樣。
餘眠下意識把習題冊往身後塞了下,還沒想好怎麼開口,賀潮予就先出聲了。
“聽見了麼?”他問。
“什麼?”餘眠怔忪一下,下意識地反問。
“拒絕的話,不止是對她的。”賀潮予隻是繼續說下去:“不好意思,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餘眠飛快地眨了下眼睛,一瞬間很想說話,很想辯駁一些,卻發現自己好像根本不能否認,她好像確實是、十分的、非常的,喜歡賀潮予。
她很艱難地彎了下嘴角,發現並不能,乾脆耷拉著嘴角,眼睛莫名有些乾,眨了幾下才能稍微好受點:“哦,我知道了,那我還可以繼續追你麼?”
“追我是你的自由,但我不會答應,所以乾脆不要浪費時間。”賀潮予往下走了幾步,看著她,沉默一下,開口。
“才不是浪費時間。”餘眠望著他,眼神決絕,看起來卻不是這樣。
因為她難過得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賀潮予想。
“我不想聊這個了,先走了。”好像打在棉花上,餘眠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被抽走了力氣,後背汗津津的,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了汗。
她說完,意識到可能是剛剛眼睛太乾眨太多下眼睛了,所以眼睛積蓄了很多水汽,她實在很怕眼淚忽然掉出來的狼狽模樣,乾脆一轉身,踩著樓梯下去了。
賀潮予還是靜靜地站在樓梯角,目光隻是追了一下,就又很快地把眼皮垂了下來,他伸手,在空中虛虛地抓了下因為陽光閃爍著的一點點浮塵,又把巴掌展開。
手指骨節分明,裡麵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