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鶴發童顏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我,爬滿了皺紋的手卻很有力的樣子。她衝著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坐下。見我沒有要往前的意思,她緩緩起身挪開了椅子,站定後我看到她穿著黑色的及膝旗袍,緞麵的旗袍沒有一絲褶皺,銀白色的頭發光滑整潔,用一根木簪綰在了一起。她的聲音溫柔但是又不容人推辭:“這邊請坐,蘭蘭。我姓王,叫我王醫生就好”。她的聲音很有鼓動性,我慢慢地走進了這家診室。整間屋子都是淡藍色的,靠窗的地方是醫生的辦公桌,此時的陽光灑在了桌麵上攤開的筆記本裡,那是個很舊的本子,像極了二十一世紀初期的產物,本子的皮質封麵也鬆鬆垮垮的,本來就泛黃的紙張在太陽的映射下更耀眼了些。大概是過於刺眼吧,我移開了視線,目光轉移到辦公桌正對的牆的木質架子上。架子上擺著兩顆綠蘿,長的快要拖到地上了,綠蘿中間插著白色的塑料小花,乍一看有一種怪異的恬淡,綠蘿的旁邊放著一隻橙黃色的長頸鹿玩偶,看起來很舊了卻很乾淨,看得出醫生有好好地愛護。發現我在打量這間辦公室,醫生笑了笑,走到桌旁拉開了椅子示意我坐下,又繞到我的後麵關上了玻璃門。門口三五個護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樓了,二樓隻剩下了空空蕩蕩的辦公室盛著我和醫生。
“這間辦公室怎麼樣,椅子還舒服嗎?”她笑眯眯地看著我問道,邊說著邊走到綠蘿下麵拉開椅子坐下,“聽說你最近發生了一些特彆的事情,願意給我講講嗎?”
願意講講嗎……我陷入了沉默。我並不知道我要如何對一個陌生人開口講述親妹妹的死訊,也並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我獨自去警局簽字的心情。注意到了我的難以啟齒,醫生頓了頓,說道“如果感到很亂的話,我們不妨從一件事開始,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糟,我是來幫助你的。”
幫助……現在的我確實需要幫助,於是我咽了咽口水準備從故事的高潮講起,,“我的妹妹自殺了。”我注意到王醫生的眉頭微微地蹙在了一起,又很快地舒展開來,“那真是,太遺憾了,真是個壞消息對吧。”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仿佛承載了這幾天我的悲傷,她看著我,手輕輕地蓋上了我的手,“我可憐的孩子,你一定很傷心吧。”
是的,我很傷心,我真的很傷心,可是我無法在爸爸麵前脆弱,也沒法在王警官麵前哭泣,悲傷已經快把我吞沒了,至今我仍不知道妹妹的死因,可是我真切地感受到妹妹最後的痛苦,這怎能不傷心呢?王醫生的手輕輕的拍著我的手背,她漂亮的棕褐色眼睛此時焦急地注視著我,我望著那雙眼睛,仿佛她在和我說你可以哭的,沒關係。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數個閃回,曾經妹妹對我的欲言又止,曾經妹妹眼底的疲態,是否曾經妹妹向我求助過被我忽視掉,如果我可以多關心妹妹一點,如果我可以不沉浸在我的美好生活裡麵,妹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想到這裡我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洶湧的悲傷,眼淚不受控製地飛出眼眶。“都怪我,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如果我不那麼自私,妹妹也許就不會死……”王醫生的眼眶也濕潤了,半晌等我不再嚎啕,她拿了一瓶水給我,“喝點水吧”,她邊說邊擰開了瓶蓋。“你的妹妹,”她停頓了一下,見我不再情緒激動,於是繼續發問道:“她是怎麼死的?方便和我說說嗎?”“是溺水,她死於溺水。”我小聲低頭回答著。“那你知道妹妹為什麼會這樣嗎?”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我這些天一直在尋找的答案,“很可惜我並不知道,最近我也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的頭越來越低。“她出事之前你在做什麼呢?你們平時關係緊密嗎?”妹妹出事之前我一直在首都工作,上大學之前我們一直關係密切,“她出事之前我還在工作,最近工作有交接,我很忙……”首都的工作總是忙碌又充實的,不得不承認我在那邊過得很快樂,突然家裡多了這麼多的事,我也無暇去顧忌工作的事情,但是這樣我突然想到工作的同事們好像很久都沒聯係我了,工作好像也變成了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們上學的時候一直在一起,上了大學我們就分開了,工作以後也很少聽到她的消息,再就是最近……”我如實說著。“上學的時候……”王醫生重複著,“那你還能記得和妹妹做的第一件事嗎,或者,你的記憶裡第一次出現妹妹是什麼時候呢?”王醫生看了看手裡麵的筆記本然後問到。第一次就是捉迷藏,那是我最早記憶力第一次對妹妹有的深刻記憶,於是我向醫生詳細地描述了捉迷藏那次的細節,但是當說道倉庫的時候,我遲疑了,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妹妹躲在了倉庫還是我,或者說我分不清我和妹妹了。可我還是決定說出我一直以來的疑惑,想知道到底是我的回憶出現了問題,還是記憶中的倉庫根本就不存在。聽完我的講述醫生沉默了一會後說到:“你說你自己躲進了倉庫,妹妹不在倉庫對嗎?”王醫生輕輕地問道“可是媽媽叫的是你的名字,媽媽找到了你,妹妹是在哪裡被發現的呢?”妹妹在倉庫被發現的,那天閃回的是妹妹的記憶,可我也在在倉庫,那我應該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