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起來,鐘祖就感覺腰酸背疼:昨天打了一晚上球,拍得球都快沒氣了,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運動過度是有損害的,果然,報應來了。
他歎了口氣,下床去找衣服。起身時牽扯到大腿,肌肉一緊,登時酸得他直倒牙。他也沒法,隻能硬撐。
爬到衣櫃邊,身體大概是適應了,腿上的僵硬舒緩許多。他伸手打開衣櫃,ma的,手也是疼的,肱二肱三都跟他抗議呢。
他不理,倔強硬抗,在櫃裡翻翻找找,掏出一把亂攪的衣褲來,登時皺眉,衝外麵喊道:“媽!我那條鬆鬆的褲子呢?”
他媽在外麵應道:“洗了,還沒收呢!”
“幫我拿一下!”
喊完,他才想起來,自己全身上下就一條內褲,多少有些害羞,就補了一句:“從外麵遞進來就行!”
套上衣褲,就踩著單車上學去——本來他媽見他腿疼,想送他,被他拒絕了。
他中考發揮不錯,考上的學校是市內一流的a高。不過沒擠進尖子班,窩在中遊。
a高離家較遠,所以平常他都住在學校。到了周六早上,就會踩車回家,然後周日下午騎車返校。
今天是周日。
回到學校,正是人多的時候。他隻好抽身下車,推到單車棚。
一眼望去,果然是密密麻麻,已經塞滿了車。
他心裡思忖:不知道還有沒有車位。就一邊推著走,一邊四處看。走到深處,正望見一個男生挪開其他車把,騰出一個大空位,把手上的車往裡塞。
他瞥一眼那空位,謔,放兩輛綽綽有餘。再瞄瞄兩側,嗬,擠得都快分不清了。心道:這人也真霸道,兩人的位置他一人占。
又轉念一想:也許是在等人?
正走到男生旁邊,打算繼續往裡走,就聽那男生道:“你可以,放在這裡。”
聞聲如聞麵,隻聽了這一句,鐘祖就斷定:這人肯定跟他一樣,是個帥的。再不濟也是周正的。
——咬字清晰,音韻動聽,古茶裡冒出氤氳霧氣,嫋嫋鑽入人心底。
他從小就羨慕這種聲音,覺得很高級,世間難有。
他自己就沒有——走的是清新風,揉的不是茶香,是陽光。
他就陽光燦爛地開口:“謝了哥們!”
那男生摸兩下黑皮車座,麵部籠在矮小的頂棚裡,神色看不分明。
隻是低低嗯了一句,便走得沒影兒。
他瞥一眼男生的背影,心道:友善,但是高冷。
看著一表人才啊,以後說不定還會見到。
正思索著,隻見一個班上的同學慢慢走過來,手上推著把和她嬌小身材極度違和的酷炫山地車,看見他,似乎想問候,又尷尬似的瞥向一邊。
他知道,大家都剛認識,多少有些怕羞。就大方地一揮手,招呼人過來,這兒有位。
女孩子放車時,他就在旁邊等,見人放好了,便隔開一拳距離排在人旁邊,輕鬆道:“我是鐘祖,跟你一個班的。”
女孩子點點頭,肩膀有些僵硬:“我知道。”
他就問:“你呢?”
女孩子吞口唾沫,學著他輕鬆的語調,答道:“秦穎,秦國的秦,新穎的穎。”
他好像完全沒看出秦穎的拘謹,臉上帶笑,自然地問她:“打算當什麼班乾?”
秦穎說想當語文課代表,他就說:“你語文成績肯定很好。”
秦穎笑笑,談到熟悉的領域,話開始變多,主動跟他分享自己初中當課代表的經曆,最後兩人走到教室門口,反倒是秦穎意猶未儘。
兩人到講台分開,秦穎去第三組,他去第五組。
還沒到座位,他就發現桌麵上放著東西——這不奇怪,他桌麵常年有東西。隻是,那很顯然不是他的物品。
他心道,是不是有誰放錯位置了。走近一看,發現是巧克力曲奇,就轉了念頭,猜測:或許是彆人送的?
可是翻翻包裝,也不見署名、或是愛心小卡片之類,暗道:可能真是放錯了。
他把曲奇放在桌角,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來拿。心下疑惑,就問了周邊一圈:這是你的嗎?
眾人搖頭,他便默默思忖:看來真是送他的,不過小姑娘太害羞,連名字都不敢留。
吃了口曲奇,隻覺苦樂交織,巧克力的苦澀與恰到好處的綿糖融合,碰撞出美妙滋味。
心裡更是訝異:這姑娘是誰,也真懂他。
他不愛吃太甜的東西,所以外麵賣的那種甜到發齁的餅乾從來不碰,都是讓他媽做,糖度降幾檔。
甜是不那麼甜了,可實在不好吃。他媽做了幾次,見他不愛吃,也就放棄了。
而現在,口裡化開的滋味,苦澀裡繞著甜美,濃度恰好,令他食指大動。
本來他打算嘗一塊就分給兄弟的,結果現在,吃了一塊還想吃。見袋子裡還有七八個,皆是小巧玲瓏、精致可愛,便拿一個扔嘴裡,又遞給同桌,問:“吃嗎?”
黎傑正低頭垂眉,靜靜看書,聞言嚇了一跳,扭頭看他一眼,再看看那黑東西,小聲道:“不用了,謝謝。”
他勸了一句“真不吃嗎?很香的”,就聽後麵問:“吃什麼?我也要!”
他回頭一看,隻見一人巴巴瞅他,麵色黝黑如炭,肩膀寬闊厚實——長得非常著急,已經摸到30歲的邊邊了。
他第一次見這人,就覺得他看著很好笑——眼睛芝麻一樣,細細地繡在臉上;鼻頭粗大,像隻拍蒜;眉毛粗黑,時常吊起來,橫在額間。
可以說,這人的每一寸長相,都是避開流行審美長的——就連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也是。
偏生合在一起,又給人一種滑稽的親切感——鐘祖看他就特彆親切,開學第一天就跟人打得火熱,第二天,已經是你爸爸我孫子、毫無顧忌了。
鐘祖把袋子遞給他,打趣:“煤老板,怎麼的,中午沒吃飽啊?”
說起來,他這哥們長得是比較粗糙,卻有個特彆清新的芳名:梅裕。他見人長得黑,活像挖煤的,又剛好“姓煤”,故贈雅號——煤老板。
梅裕也不跟他客氣,大手往袋子裡掏掏,抓出兩隻小黑,一口一個吞進肚裡,含糊道:“下午茶。”還連連稱讚:“好吃啊——在哪買的?”
“不知道,彆人送的。”鐘祖見他又掏兩個,連忙截住他手,急道,“給我留點,我還要吃!”
梅裕把袋子還給他:“你看開學考成績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