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知林化水,華念便化火來與他相融。水小了火就爬到胳膊上,拚了命要吞噬白綢,他們一時忘了火的天敵是什麼,忙去拿手去拍,直到一人前來,輕輕將它撫滅。
華念訕笑幾聲,雙手背在後麵,鐘知林卻道:“沒事,我們下次可以去水池邊。”外麵一層衣服被褪下,裡麵倒也沒事,好在隻是一點小苗兒,顏色絢麗些。
他說也要修習,回了偏房,隻鐘知林抱著暮時的手看了許久,看他撫火是否有傷。他買了本書,閒暇時候就看看,看如何對待自己父親母親。如此,靈核的地位也許會降低些,門也許會對他多開那麼一兩次。
現在剛剛開頭,上麵講:愛。他想:既然無人不疼愛自己孩子,那麼他們這樣,定是有苦衷,不能相告。鐘知林把書往旁邊移了移,把字指給暮時看,因為他曾說自己雙親皆亡,從未見過。
暮時抬眼去看,微微頷首。鐘知林把荷包從衣服裡拿出來挑了兩顆珠子放在桌上。他不知為何擅長雕些小東西來,聽說真心做出來的東西往往令人難以拒絕,往往能融掉厚壁。一次就成怕是不能,一層一層,一次一次,總能化。
他倒是想將所有人放在一起,又想如今關係,他不方便在上麵,隻好單獨來做。他微微靠著暮時,手上動作突然一頓。暮時和華念也不該缺。
·
·
紊淅頭發糾成一團,鐘知林順了好久都沒能順開。但看他五官痛得皺成一團,眼中含霧快要擠出水滴到地上,也不忍再碰,隻好輕輕揉了揉他腦袋,為他緩解一些。
也不知玖嚴長老如何做到的,初見時,他的頭發分明更糟。鐘知林撫了撫看不出原來樣子的白衣,又掠過幾道劃痕。大概是樹枝劃的。
“多少愛惜一些,我上次不是給你紮好了?怎會變成這樣?”鐘知林來回看了幾眼他頭發,終於忍不住問他。
“飛在樹林。”紊淅抹了把額前頭發,一雙澈眼看向鐘知林。
華念跑去旁邊生火,火沒碰到落葉一點,便連忙撤開,往複幾次,倒也從中尋得樂趣。聽他們對話,才終於舍得讓落葉斷枝燒在一起,坐到紊淅旁邊插了一句,“人家小鳥都會捋毛,你不會?”
突然像預判一般閃向一邊,果然,又見紊淅一口利牙。他的臉被鐘知林掰回去,責怪卻不嚴厲,“我說的你都忘了。不能總是要咬人,若要這樣,你也來咬我好了。”說完,將手放在他嘴邊。
他偏頭小聲道:“不忘。”
看他眼尾一青羽,鐘知林在心中思考,要他教誨,要怎樣?老師曾跟他提了一兩句有關幻境的,隻是不知能不能說。忽然又想,不能。
“知道你愛玩,但毀人東西不好,會讓其他修士誤會,反倒嚇住你。”紊淅邊聽邊點頭,眼睛卻不抬,“要是再遇見想與他們玩,定要好好說。”
華念知曉亭內發生的事,轉坐到鐘知林旁邊,提議,“小金鳥快逃出來了,不妨讓他們兩個在一起看看?”
聞言,鐘知林道好。大致分來,他們倒也都是鳥。想著不禁笑出聲,華念應是與他同樣想法,也笑。
“他現在被關在屋子裡,整天神神叨叨不知研究些什麼,前些天又說預言……”華念輕歎一口氣。
“預言什麼?”鐘知林來了興趣問他,答案又被隱藏。“以後再告訴你。”華念裝作神秘,低頭看手。
鐘知林剛要起身,紊淅就麵朝下趴在他腿上,他隻好又坐了許久,手不自覺仿著那人的樣子在紊淅背上輕拍。暮時今日不願跟他出來,一個人坐著,許是倦了同他一起。暮時他幾乎不需要什麼,隻是付出如此之多,唯一心願卻一直沒能實現……
“有誰持劍?”他突然問,華念聞聲回頭,“不多。有名的是望翎界一位,身份神秘,不曾露麵,隻知江心跡崖獨一舟,其他不曉。”
說著,他突然停頓,“知林是在想他要找的那位。渺無音訊。畢竟他說的太少,無跡可尋,總不能真去找望翎界看看那個是不是。找不到亦無能為力,大可多給些補償。”鐘知林點頭道明白。
“他到底……是福是禍?”
鐘知林聽見華念輕聲問他,自己沒開口,卻在心中道,是我的福。
也隻有他的福。
·
·
這本是塊木,卻削成扁圓,鑲上了琉璃。他聽聞這上麵刻的是梔子,寓意好,卻又不好。問不好在哪裡,那人又閉口不言。
下麵有蓮,極小,生怕有人發現了,卻又怕人不會發現一般,專門刻在中間顯眼位置。上有天,下有地,夾著芳草,涵著淨水。大概是太小易裂,一沒留神,梔子便缺了一瓣,鐘知林拿了小刀再修,終於不見痕跡才舒下一口氣。
這路他似乎走過。這次,也是那次,衣擺追在後麵,是跑著去的。這情景他似乎見過。第一次,也同上次一樣,不過快了些,他突然頓住腳步,慌忙要躲到一旁樹後。那人察覺,手持劍,卻又撫珠,隻一雙眼從未變過。
他裝作自然慢慢走上前去,那人靜視,他看著卻慌了陣腳,沒望到從前所望。但仍是雙手奉上,視線不自覺跑到彆處去,心中怦然再不能停。
突然與他所料相同,與所視相同。
“這很好看,但我不需要。”
?!
他連忙抬頭,那雙眼分明一樣,其中蘊含晦情也漸漸浮出水麵。答案卻是不同。他想再仔細看有什麼不同,對方已經轉身,沒給他機會。
鏡中是他模樣,他看見他沒能完全藏在衣服裡的脖子上染的一層淺紅還未褪去,黑瞳卻已然增了暗,殷紅麵具帶著他點頭,他隱約聽到自己口中話語,他笑著道好。
再抬頭,隻見白色背影,他也轉身慢慢走回。關門,天突然暗下,倏地將手中物猛摔在地上,看鑲嵌的琉璃碎裂散在地上,尖白匕首刺穿薄木,最後被分隔成碎琉璃模樣,撿起一同拿布包了。他看花樹枯敗,與碎片很是相像,那就是有緣了。
匕首把土刺穿,又斜著將它們一並帶出。鐘知林把手伸進去試了試,覺得夠深後才把白布放進去,然後閒時玩鬨一樣,一把一把抓著土,看它從手中脫離掉到布上,一層又一層……
末了,覺得心滿意足,在上麵狠踩了幾腳,隨後拔了根草種在表麵,舀水從頭潑下。
是一時鬼迷心竅,忘了他多次提及,誤以為他便是他。
誤以為,夢中人是眼前人。
如此,再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