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劫必定凶險,他雖然已經會了些法術,但不知與他人相比如何,劫不知何時到來,到那時光憑他一己之力,如何保證成功?
紊淅安靜等他回答,睫毛在鐘知林手心上刮了刮,他終於道:“我需要你。”
“我想在山裡。”他頭沒抬,語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白天去,傍晚我接你回來,好不好?”
“好。”他聲音極輕,像羽毛落在地上,隨後起身拉著鐘知林就往外麵走。外麵華念司琪在一起坐著,都閉口不言,方才紛爭顯然已經過了。看見他們連忙跑過來,二人知曉他們去了哪,再沒問什麼,鐘知林將剛才談話告知,華念眉毛挑起對紊淅笑哼了一聲,司琪麵上不動。
待他們將要下山時,司琪才開口:“我約了人來,你們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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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傍晚,你聽玖嚴長老的就好,我在外麵等你。”鐘知林彎下腰對紊淅說,他有些不滿,“坐著看。”鐘知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張長桌。
鐘知林看了看站在紊淅身後的玖嚴長老,他麵色有些凝重,搖了搖頭。鐘知林道:“還是不了,你放心,我就在外麵小亭等你,不會走。”
紊淅嘴裡憋了一口氣,最終散去,衝他一點頭,一直看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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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相接,此時還是藍的。刮著冷風,他還是褪了一層衣服疊好放在旁邊,晨時他分明偷偷脫了卻還是被華念抓著穿上。他低聲笑了笑,忽然敞開了笑得大聲了些,持續許久,在那一刹那又斂了笑,定著看無色漩渦將四周的風緩慢地吸進去。
華念走時說可以叫暮時來陪。他到現在才想起,依然沒動。雖是假的,老師總要裝著去問候域主,夫人,為他添置些物品,今日便不授課,好生悠閒。
他將頭輕靠亭柱,在心中溫習法術。據說人到十五那年,就要去三地中心滔契池拿一樣東西當做武器。他記起華念講那年拿到一把針,摸時沒有感覺,再拿出來看針已然紮了滿手,疼痛卻不見血,驚得他頓時大叫一聲,一位戴簪的女修笑得最歡,讓他臊得想鑽到地底去。
如今他已十九,不知再去還能否拿到,若要拿,也必須先行記錄,到時域主他們便全然知曉,眼下他有匕首,用得趁手,此事就不必著急。
鐘知林閉眼,這樣心中寧靜,思索事物也能更清楚明了。
怎料不過一刻,就聽有人向他走來,腳步忽然放輕,然後停在原地。鐘知林睜眼,隻見是一位修士,再看臉……是下山時見到的那位!
他規矩行禮,鐘知林站起身回他,稍稍讓開些路讓他過去,他淡笑著搖頭,“隻是見有人在此,卻許久不動,覺得出事,前來看看,可打擾到公子休息?”
“沒有,隻是閒來坐坐。”鐘知林伸手引他在自己對麵坐下,隨後自己也坐。此人語速稍慢,聲音儒雅,聽來很是舒心。
“祈海域天藍海闊,平壤疆的天,是什麼樣的?我從未去過,心裡向往的緊。”
三地之間管的倒不緊,若要出去隻用一百海珠,平壤疆那裡,就是一百蓮瓣。他不常用,不知其概念,連這些都沒有,想必價值巨大。
他回想著看了看天,“與這裡的差不多,隻是紅霞燒得更豔。”
對方聽後點點頭,望著天,似在想象,良久才移開,“多謝公子,我知道了。幾月後,三地舉辦盛會,我修習小成,若能得勝,定要去看看。”
“那就祝你旗開得勝,得償所願。”
他笑著頷首,眼中與開始些許憂愁相比,多了喜悅。
漩渦不知何時吸入不同之物,兩人轉過頭,發現天墜白花千萬片,薄羽已鋪地。他愣了愣,眼神中滿是白花,隨它們落下,一層疊一層,最後再行禮,“公子,我該離開了。”
鐘知林看他遠去,久久沒有移開,他走得平穩,像說話一樣平穩。給人的感覺就如被雪壓在下麵的雪,永不翻身,卻甘願由了命運與其他一同化作水。
他心中所願似乎從未實現過。這念頭平白無故冒出來,令鐘知林嚇了一跳,又闔眼低聲念了幾句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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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就要吞了那山,轉瞬又成了黑墨趕著浸染。鐘知林心想時間已到,還沒站起便被一人緊緊抱住,低頭,隻見紊淅如今像極了初次來這,衣裳換成了米白色。他淺淺笑了一聲。玖嚴長老實在愛他,每次來都要為他換身衣裳。
紊淅不說話,拽著鐘知林往後山的方向去,一路上一直低頭,鐘知林幾番想看他表情都被躲過,隻好先放下隨他走。
“玖嚴長老不好嗎?”
他搖頭。
不願說,便不問了。
兩人一頭紮進洞裡,紊淅狠狠撓了撓頭發,輕歎一口氣,道:“累。”聽他說了緣由,鐘知林笑著掐了掐他臉,“不是彆的就好了。學東西自然累,你能去就夠好了,很棒。”
紊淅聽著笑了笑,繼續纏著他胳膊趴他身上,偶爾道幾聲所學,鐘知林都一一回複。
“今夜留下。”他一直閉眼,鐘知林還以為他已經睡下,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鐘知林抬頭看天,忘了看不到便要探出洞外,紊淅一把攔住他。抬手,上方景象頓時出現,落雪仍在,卻被一道無影屏障擋住。這頂上的幻術……有些似曾相識。
天確實暗了,他也確實不著急回去,但還是說:“好像不能。但我可以多陪你一會。”紊淅癟了癟嘴,睜眼在心中掙紮一番,隨後點頭答應。
天不遂鳥願,外麵忽然傳來聲音,是華念在喚鐘知林回去。鐘知林揉了揉紊淅腦袋,“明日我還回來。”然後在他不舍眼光中離開。
他跑向華念,四處看了看,不知為何鬆了口氣,改了話語,“華念,不如你先回去,讓我一人在這再待一會?”
華念拉起他手就要帶他走,“已經晚了,明日吧?”
鐘知林輕輕掙了掙,“沒關係,我不會有事,你先走,我過會便回去。”
華念遲疑片刻,盯著他雙眼,“他在哪?不是說可以叫他來……”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夜裡沒人,我也能自己練些法術對不對?華念,你真的不必擔心我。”
手已然放下,華念看了他一會,終究是聽了他的話轉身先走。鐘知林把衣服係在手上,待人影消失後就跑到遠處去,找了棵看來粗壯的樹坐下麵靠著。狠抽了自己雙手,捂住雙眼,心中不知有多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