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應懼否懼源頭(2 / 2)

晦難決 一山嶼 4836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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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冊子拍到鐘知林腦袋上,他吃痛一聲,伍師傅瞪他一眼,怪他走神。鐘知林衝他笑笑,他起身收了錢離開,沒忘幫他把袋子收好。

書上寫得清楚,之前鐘知林覺得難懂,怎麼看怎麼不會,如今覺得簡單透了,幾歲孩童都能辦到。鍋碗瓢盆都讓鐘知林再洗了一遍,這些從前都是師父做的,他將手浸在水裡,裡麵碗盆重重疊疊。

方姐要了往日一櫃的糕點,恐怕是要加賣糕點了。身邊紅衣來,蹲下戳戳他手,他笑道:“仲愉。”仲愉點頭,往外麵看了一會,鐘知林解釋道:“張宜傾要他去幫忙,今日不能過來。”

“累不累,我來吧?”仲愉言畢就伸手出來,被鐘知林用身子擠過去,“就這一點,不累,你若閒了讓月白來叫叫。”

仲愉笑了一聲,把他衣袖往上捋,頭發也轉成辮子以防落進水裡,“月白哪裡是用來打發時間的?”

“你對他太好了。”鐘知林看著他有些不滿道。仲愉笑著盯他一會,淚痣眼下明顯,鐘知林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隨後淚痣映在水珠上,卻不隨它掉落,“小孩子,應該的。”

鐘知林拿布要給他擦臉,又被仲愉拽回去在臉上灑了幾顆水珠,他灑完當做什麼都沒做的樣子繼續蹲著,讓鐘知林氣了反而笑出聲。這分明是學他小時候調皮樣子,乾了壞事站旁邊裝作沒乾,若是被問就乖乖承認。

“仲愉也要成小孩子了。”鐘知林立馬向他甩水,兩個人鬨成一團,水灑了一地,沾了一身,鐘知林被仲愉摟著,鐘知林拍拍他的臉道:“仲愉……”剩下的話卻沒說出來,用手稍微用力掐紅了一片。他莫名厭惡自己這行為,卻不得而已。

身後突然腳步聲傳來,鐘知林扭頭,隻見暮時站他身後,有些錯愕。鐘知林把仲愉拉起來道:“不是說……今日不過來?”“他們商討得快,我便來了。”暮時拿來布給鐘知林擦淨臉,再遞給仲愉。

仲愉背過身去,收拾齊整了離開,臨了咳嗽幾聲,鐘知林見狀要追去,他又揮手言無事。

“不如我去送他?”暮時道。鐘知林搖搖頭,“他定會讓你回來。”餘下的他們收好,暮時拿著書看幾眼便會了,攬了之前師父的活,鐘知林無事搬了凳子去門口,失神了盯著對麵大門。

幾人熱了光著膀子在路上吹風,乞丐從他們中穿過,大棉衣裳沒脫,頭上冒汗都不自知,一步一步走得奇快,坐在鐘知林旁邊。

“知林!”暮時喚他一聲,鐘知林才知曉身旁坐了個人,那乞丐衝鐘知林笑一聲,鐘知林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轉身進去做糕點。隻剩暮時在乞丐旁邊站著,他幾近是認真地看他麵容,隨後蹲下遞錢給他。

乞丐狠瞪暮時,裹緊了棉衣裳不理睬他。暮時一怔,轉而看他衣著,收起錢去裡麵找毯子蓋他身上,才讓他臉色好看些。

“人生大事定了?”乞丐道。

暮時不應聲,站他身旁,乞丐不屑抬頭看他,自顧自地笑他一陣,消停許久,看到他們二人身上皆是青衣,忍不住又仰頭大笑,惹得路人怪異瞧他。

鐘知林跑出來疑惑看他們,隻見乞丐仍笑著,暮時良久才抬眼看他。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讓乞丐這樣高興,鐘知林又轉身回去。

乞丐低笑,挪了挪身子遠離暮時,暮時抿了抿嘴自覺離他遠些,再看鐘知林做糕點,捏了朵花出來。

“你們不說話了?”鐘知林轉頭問他。暮時嗯了一聲,離他不遠靜靜看著,看他同之前一樣做舌綻蓮花,不過動作比之前更嫻熟。鐘知林怕他看著無事可做,把他給自己的飴糖給他吃。這糖好似有神力,立馬把暮時微紅的眼眶變得與平常一樣。

鐘知林愣了一會,眼睛掃視一圈,做了枚舌綻蓮花。

他將第一個金枝玉葉給了乞丐,乞丐一如既往說了那句話,瀟灑離開。天已黑,鐘知林包好方姐要的糕點,拉著小車便要去,被暮時拉住手,“我想與你同去。”

鐘知林點點頭,小車動起來像是要壞了,磨地的聲音難聽至極,再與酒館嘈雜聲混在一起,暮時敲門,開門的是方姐,她換了更紅的口脂,更明豔,叫人眼前一亮。

“方姐,要加賣糕點了嗎?”鐘知林問。方姐搖頭,側身讓他們進來,“不是,欣兒想吃。”二樓向下正巧看見則和,二人一驚,則和對鐘知林笑笑,招手讓暮時下去。

方姐拉鐘知林進屋,裡麵不見欣兒,方姐揉揉他頭,把錢塞他衣裳裡麵。十幾日不見,方姐笑起來溫和不少,她笑道:“那人挺關心你們。”

鐘知林點點頭,“是很好的大哥。”方姐點頭,隨即讚道:“他家夫人特彆好,溫柔賢良,哪哪都好。欣兒跟我講,她是京中名門望族之女,幼時去她家玩見過幾麵。”

“欣兒怎會去那?”鐘知林疑惑道,突然意識到什麼,不敢再言。方姐暗罵一句,“叫花子乞討,還帶上欣兒。”

鐘知林沉默不語,方姐也不再罵,笑道:“挺好的,你倆好好過。”聞言,鐘知林扭頭看身後,空無一人,明明方才還在說則和哥他們兩個,怎麼突然說到他自己了?

他感到驚悚幾分,出了門就見暮時站在門口等他,則和哥不見,大抵是回家了,暮時牽著他手,一路上誰都不語。鐘知林是想第二人,暮時便不清楚了。

昏暗小道,忽然傳來嗚咽一聲,嚇得鐘知林猛地一顫,轉身就跑,跑去有亮處。暮時跑不過他,亦追不上他,終於跑到他身邊,卻是再也觸不得。

鐘知林急促喘了幾口氣,緊張看他,“哥哥,我……我是被嚇著了。”暮時表情前所未有的難看,要哭卻又不哭,幾番掙紮,鐘知林心中茫然,同時穿了千萬根針一樣,劇痛難忍。

好似常住的河水乾枯,鐘知林盯著他麵容,感覺再被火燒了幾次,針熔化與心合在一起,贅得他愈發窒息,下一刻就要分離筋骨,墜爛了從全身溢出,從此都不會再動了,從此都不會再有了,那便死了。

他驀然咬向自己手腕,血珠炸開,灑了一地。看不見麵前人,什麼稱呼什麼人他叫不出口,好像撕了血肉,嘴和手已然沒了知覺。眼前一片黑,辛苦尋來了光亮不知去了何處,嘈雜聲比鐘聲更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