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畫好幾回來找她,一邊驚歎著她的進步,又一邊感慨著她的毅力。
隻有尹紓知道,這是來自原主身體的反射記憶。原主應該是對舞蹈真心熱愛的,在練舞這件事上,她感受到了熾熱的期待。
【茉兒怎麼突然這麼拚了?她這麼想去大班底?】
【這下腰,看她做得也太容易了些。我的骨頭比她硬那麼多嗎?煩人!】
【原先一聲不吭的,到爭搶的時候就顯著她了!我倒要看看,她才來這兒一年不到,怎麼跟我們比!】
這是來自旁邊圍觀的舞女們,尹紓心無旁騖,隻當是風飄過。
“不錯。但是人彆太繃著了。習舞講究自然、風姿和神韻。”馮教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練舞房,“太繃著自己,太過講究力度和標準性的話,也不太好。”
尹紓停下動作,恭敬稱是。自從聽見了馮教習內心的那句話,她對這個教習以往的印象已經完全顛覆,甚至心生愧疚。
比起整個舞樂班子裡的其他教習,馮教習是眾人口中最懶散的教習,通常一上午的教授,她隻在最開始說個幾句話,簡簡單單喊了人做示範便就坐著品茶嘗點心。
雖然隱約聽說從前馮教習在邯鄲城也是響當當的舞姬,可班子裡的人都未曾真正見過馮教習起舞。渾水摸魚來弄點工錢的人不在少數。尹紓雖然沒有這種偏見,但也確實沒覺得馮教習多認真。
有時候,還會因為她濃烈的妝容與脂粉氣,對馮教習的審美表示懷疑。
“你不是上戰場打仗,不過,以你的身體條件,完全可以開始學著更有難度些的動作了。”
馮教習點到為止,雙眉一挑,審視般瞧了眼舞房眾人,轉身離開。
見了教習離開,眾人一窩蜂圍上來。
“茉兒,你年紀這麼小就能轉這麼多圈啊?是不是晚上也偷偷在房間練呐?”
“是啊,背著我們練這麼好,就想在教習跟前露臉吧?”酸溜溜略帶敵意的語氣出自不到十歲的女孩兒,尹紓也沒當回事兒。
不可能所有人都對出頭鳥友好的,但她既然有這個能力表現了,也不會怕些什麼。
“沒呢,我從小在村裡乾農活,休息的時候我們那兒的小姑娘都會在一起轉圈玩。”
尹紓輕描淡寫地帶過,也不算說瞎話。原主的確有這部分記憶。
她取了一塊布細細擦拭著身上的汗珠,又迅速圍了一件外衣,脖頸微垂,露出瑩白的一截。
這天氣不穩定,練完舞很容易著涼得風寒。窮人可生不起病的,還是在古代。
還有兩日便又到了能出府的日子,不能耽誤賺錢啊!這幾日林阿嬤不知道去哪兒了,另一個來替代的管教嬤嬤看得不嚴,很多丫鬟在晚上也能過來送珠串絡子,這回說不定賺得比上次還多呢!
想到林阿嬤,尹紓一個激靈,她一直沒出現,一時間竟然把林阿嬤對原主打的算盤也給忘了。
但如今有了個現成的阻力,她們這個小班子裡的所有舞女都得參加晉升選拔,既然為期兩個月,這說明,至少兩個月裡,她還是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林阿嬤隨隨便便送出去的。
還是儘快找個突破口,尹紓一口氣喝完了暖湯,抹了抹嘴巴。這也算是舞女們為數不多的好待遇了,練完舞喝點暖湯,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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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城東街趙府。
”公子,出行的事宜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夫人說,大概也就是這兩日了。您若是還有什麼想帶的,差個人去前頭報個信說一聲就好。“一個胡須發白的老仆躬身站在長身玉立的少年麵前,語氣恭謹,眼底卻是沒多少尊重。
少年許久沒有作聲。老仆也沒多餘的反應,按禮節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即便是餘暉,依然有些耀眼,從窗台灑進來,許是像為案幾鍍了層金邊。
少年眉目冷肅,俊朗剛硬的麵龐上,毫無情緒。
就這樣離開趙國了嗎?從前似乎盼望了很多天,如今內心隻餘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件大喜事,回秦國,就有花團錦簇榮華富貴的生活了。
碎裂的鏡子,四分五裂。但就隻是麵鏡子,丟棄便是。
可人心呢?
少年緊緊盯著牆上掛著的絲帛畫,無人知其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略帶暗啞的少年音傳進來:“公子,今日可還要去街市?”
案幾上的幾座青銅器高低排列,在這間昏暗的屋子裡,更添三分肅穆。
門外的小廝覺著腿站得有些僵了,才見窗邊的身影移動。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