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課桌上,阿七卻不由得發了呆。那書本上的東西,卻全然都不認識。幾堂課下來,頭亂得像一團麻。數學,外文,音樂,全然陌生的很。隻是那國文,倒是能夠領悟的。翻開第一頁,便是詩經的《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教國文的正是之前見過的那位王夫子。他穿著長衫講解起《詩經》更顯得幾分淵博的韻味,讀起詩來更是深情款款。聲音悠遠寧長,在安靜的空氣中劃了一個弧度。阿七的心漏掉半拍,哪在那聲線將詩詞細細回味了個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王夫子回過神來。看著全班昏昏欲睡的同學,心裡一陣歎氣。唯獨見了今天剛來的女學生,聚精會神,露出了怔怔的神色,那眉間竟有幾分恍然。
阿七的心思跟著這篇詩千般萬般回轉了。生平第一次思量,從古至今,這愛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或含蓄或熱烈,總不過一個心之所屬。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是她聽得最為歡欣明白的一堂課。以至陸嬌來扯她去戲院,仍在回味之中。阿嬌不得不湊到她的耳,重重喚了一聲才回過神來。看著陸嬌那微微惱怒又微微期待的眼神,頓覺幾分不妥,隻能解釋道:“我這是第一次聽說學,故失神了,有好多地方不明白的。正在想著呢。”
陸嬌便豪情萬丈,說自己什麼都懂,隻要阿七肯陪她去戲院,自己什麼都教與她。這算是連哄帶騙了。阿嬌見她天真爛漫,待自己又親如姐妹,委實不好拒絕。
陸嬌自然是尋了卓越去的。她已不滿足於在包房裡聽他唱唱戲,索性耍了貴族小姐脾氣,拖了阿七直闖後台,慌得戲院的老板出來打圓場,賠著笑臉。
陸嬌亦不是幾句好話可以打發的。隻是不依,:“我因著喜歡聽卓越的戲才來的。今日不過想見他一麵,說幾句話兒,有什麼好阻攔的。你不讓,我還偏進去了。”
那戲院老板認得這是陸興懷陸大總長的千金,哪裡敢得罪。隻是戲院的台柱,他亦是不想得罪的。隻得用袖子擦了擦滿頭的大淚,想著找一個折中的方子:“陸小姐既然然要看戲子們後台的地方,我也歡迎。隻是這卓越性格冷清,一向不喜人打擾,故小姐要通融融,彆為難小的了。”
陸嬌的態度突然軟了下來:”好,那我不去後台了,你隻要告訴我,卓越是在哪間屋子。”
那戲院老板縱然精明,亦反應不過來。聽見陸嬌這樣通情達禮的問,自然喜不自禁。用手一指,這裡陸嬌已然拉了阿七往那個方向衝了。全然不顧忌戲院老板在後麵‘姑奶奶’的叫喚。
卓越今晚有兩場戲。但因未到上場時間,故穿了戲袍在一張藤椅上靜靜的打盹。並未上妝,故而看著他的真實容顏。是個極其漂亮的男子。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眼睛微微閉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顯得幾分溫柔。睜開眼,眼神卻是其冷峻清冷的,連聲音也帶著疏離:“什麼人”
他看著不請自來的阿七與陸嬌,語氣不由自主的帶著一絲厭煩:“出去。”
阿七扯了扯陸嬌,可她卻巍巍不動,眼神中帶著倔強與歡喜。自然也無視卓越口氣的厭煩。
“我不出去。”她笑意盈盈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有人來這裡。但是我要過來,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想來看看你。”
卓越不免皺了爭眉頭,卻沒有發作。“承蒙小姐喜歡,卓越感激不儘。小姐坐台上欣賞便可,大可不必踏足於此。”
“不同的。我喜歡的並不是那個舞台上的你。我更好奇此刻的你,是什麼樣的人。”陸嬌依然笑道:“我知道舞台上那個不是真實的你,你並不愛唱戲。唱得這麼好是因為習慣了,熟能生巧而已。”
卓越的臉色卻又黑了幾分。戲院老板匆匆趕過來收拾殘局。以卓越的脾氣,若有人死纏爛打,是決計要將來人攆出去了的。便陸嬌確實是攆不得的人物,然而情況與想象的不同。卓越雖然臉色不好看,但並未發火。此係不幸中的萬幸了。
當下擺了燦爛的笑臉對著卓越:“你的戲馬上要開場了,快準備準備吧。”
卓越匆匆收拾了下,看著視線一直留在他身上的陸嬌。明顯的貴族小姐。看老板那點頭哈腰的樣子,來頭肯定不小。不由得又生出幾分鄙夷。
老板亦道:“陸小姐,要不要擇個舒爽的位置坐著聽?”
誰知陸嬌堅決的拒絕:“不,我要在這裡。”
卓越眼中的鄙夷更深,話更是充滿了挖苦:“既然小姐想在這裡,多久都沒關係。”我不過來就是了。
陸嬌的眼睛卻一下子亮了。
“真的?那我等你回來。”
外麵鑼鼓喧天。卓越的眼神卻很冷。不管了``總有溫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