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真誠的讓阿七無法正視,隻得哦了一聲算是明白。陸嬌在一旁受不了地嘖了一聲,想起自己的煩惱,“表哥,你陪不陪我去找卓越嗎?”
“不陪。”夏家豪斷然的道,“你打算找尋到深更半夜什麼時候呢。現今這麼亂,你一個女孩子還敢到處跑。怎麼沒一點腦子啊,如果你真打定了主意找,大可休幾天學。反正啊,我看你這調皮樣,在學堂裡學不進什麼東西。呆會我讓人送你回去。阿七,你便留在這裡吧。你的房間還是原樣的,困了的話就去可以去休息,而且有時候能幫幫我的忙。”
阿七點點頭。她以前在診所裡做工的時候,亦幫夏家豪處理過傷員的事情。明白了若有傷員,僅僅一個人是不夠用的。陸嬌倒也想通了,朝阿七揚了個燦爛的笑臉,道:“表哥說的對,我這就回去。明天便不去學府了,阿七幫我向王夫子說聲啊。”
處理傷口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目前亦沒有什麼事情好打理的,夏家豪朝阿七笑笑道:“你去休息吧,若是忙不過來了我再叫你。”
阿七原在診所內有個房間,是夏家豪為表示自己的寬厚而特意準備的,當時還惡狠狠的說要收房租來的。住的時間並不多,隻是偶爾有傷員要照顧,阿七便被留下來加班,幫夏家豪打打下手。
房間很整潔,一如自己離開時的模樣。床前櫃前還擺著台燈和書,昏黃的燈光搖出一片溫馨,被子發出淡淡的香味,聽到突突的敲門聲,夏家豪醇厚的聲音在門外:“阿七,睡了嗎?”
“沒有,”夏家豪進了房來,看著阿七半躺著靠著床頭,笑了笑:“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否則啊,你一睡著就雷打不醒了。”
阿七笑了笑,看著夏家豪。她知道他找自己有事,果然聽到他問道:“阿七,你知道王夫子為什麼要給你那兩本書嗎?”
阿七搖搖頭。夏家豪笑笑,拍拍她的頭道:“大抵是覺得你有革命的精神罷。下那麼大的雨還堅持著跑,是傻瓜呢。說到底不得感謝阿唯,若不是他,還不知道你會病成怎麼的光景。”
“什麼是革命。”阿七道,“以前隻聽人常說,究竟那是什麼呢?”
“以後彆說這些話,阿七。這不是你們女孩子該談論的話題,這世界要怎麼轉自有他的規律。所謂的革命,並非一兩個熱血的人振振有詞的呼喊。它需要血的鍛煉。”
“王夫子曾是我們的良師,他亦向我們灌輸革命的真理。那時候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示威遊行,喊著打倒軍閥。隻是那又怎麼樣呢?陸唯父親便是最大的軍閥,難道要他打倒自己的父親?結果是被各自的家長領回去臭罵了一頓,於是便不了了知了。後來出了國,亦明白了許多道理。”
“可我知道女子師範經常示威遊行的。”
“宣泄罷了,卻是無濟於事的。若是結集了一定的勢力,或是這城裡所有的人一起遊行,便自然會有軍隊出來震壓。阿七,有些事情光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那你呢,會不會支持?”阿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願儘綿薄之力。”夏家豪笑道,拍拍阿七的頭:“以後離王夫子遠點。阿七,其實有很多方式比遊行來得有用。”
“離王夫子遠點,”阿七喃喃地道:“王夫子給我的兩本書,被陸唯撕掉了。我從沒有看見過他那樣的反應。”
“好了,你早點休息。記著我說的話,猶其在西式學府裡,更要倍加小心。王夫子是活給彆人看的。”
夏家豪起身離開。他知道不該對阿七說出那樣一番話。可是他實在不願意阿七卷進來,眼下又該有一場暴風血雨了。剛剛從那個傷員處得知,宋教仁已經被刺殺,國外內一片風雲暗湧,袁世凱虎視眈眈,中華民國總統之位勢在必得。眼下孫中山那邊已經做了讓步,舅舅應該是支持袁的,在這關鍵時候,若是再有人堂而皇之的遊行示威,是斷然不允的。
不管如何,他要的隻是她的平安。
阿七看著夏家豪停在門前的側影,忽然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半夜裡,阿七悠悠的醒來,看到外間的燈還亮著,遂披了衣服出來。夏家豪坐在桌旁,伏在桌上打盹,留給她一個背影。秋天的夜晚亦添了些許涼意,阿七拿出被子輕輕幫他蓋上。夏家豪動了動,卻是已經醒了過來。
“你醒了。”阿七有點不好意思。
夏家豪卻笑得如同孩子,很自然的拉過她的手:“是啊,怎麼不多睡會。”
“睡醒了,見外頭的燈還亮著,便出來看看。”阿七輕輕的抽出了手,故意忽略夏家豪眼底一閃即逝的憂傷,故作輕鬆地道:“你怎麼就這麼睡著了呢,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夏家豪嘿嘿笑兩聲:“若是自己著涼了,便自已當自己的病人。倒是你,快回去睡吧,可彆為我添麻煩啊。”
阿七又回到房中,卻再也睡不著了。她明白夏家豪對自己的好,隻是她愛的確是另有其人。
夏家豪沒有說過愛她,她選擇了做他的妹妹。
如此甚好,至少在心理上能夠欺騙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