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煎熬中流逝，不知不覺。

這個冬日，應該是大學寒假的第一天，圖書館的讀者明顯增多，應接不暇的繁忙工作卻難以讓心事重重的楊天碩忘記獨自承擔許久的壓力與迷茫。

心情就像書架上被撥亂的冊冊書籍，楊天碩用麻木的雙手，一本本撥亂反正。

書，正漸漸恢複到整齊的狀態，心，卻越撥越亂。

天色已深，還剩最後一排書架未整理，看著即將來到閉館時間，楊天碩呼了口氣，今天的工作算是可以完成了。

最後一本，一部名為《小島經濟學》的書，屬於近期比較流行的一本經濟學類彆的圖書，似乎很受財經學專業的大學生歡迎。看著即將掉落到地上的書本，楊天碩伸手拿起，準備放回到它原有的位置。

楊天碩忽然感受到手背上一片柔軟，定睛一看，一隻纖纖玉手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隻手美得少見，秀窄修長，卻又豐潤白暫，指甲散著微光，那是一種柔和的美妙。

淡淡清香吸入口鼻，楊天碩心一顫，隨即聽到一段溫柔的話語。

“啊！對不起，我終於找到這本書了，這一激動就沒注意，沒打擾你吧？”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孩帶著歉意說道。

黑百相間的加厚休閒服把女孩襯托得神秘又純潔，深灰色的漁夫帽雖然把她那盤起的長發和半張臉都給遮住了，但能感覺出她一定很漂亮。

“沒……關係，沒……事兒。”手足無措的楊天碩看著女孩，緊張地開口，不自覺又結巴起來。

“你是管理員嗎？”女孩看到了楊天碩胸前掛著的工作證件。

“嗯……我是。”楊天碩低著頭說。

“哈哈，那我真的要添麻煩了，我想辦一下借閱手續，可不可以幫我？”女孩那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

“好的，請跟我來。”楊天碩低著頭，示意女孩跟著自己走。

“那真是謝謝了，我第一次來這家圖書館，平時都是在學校借書，不過這本書目前搶不到啊，隻能來外麵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找到了！”女孩跟著楊天碩向前走，自言自語。

這是楊天碩首次與同齡異性進行近距離接觸，在所難免的緊張其實比不過心中泛起的波瀾，但緊張之後全身心充滿的卻是舒適。

她的聲音，很美，很治愈。

“你們這好大啊，哈哈，不跟著你的話說不準兒會迷路。”女孩又笑了起來。

楊天碩此刻在想什麼？他的大腦屬於空白狀態，隻希望這種美好的感覺能夠存在的稍久一些。

“額……我想，我以後應該會常來的，剛才隨便看了看，這裡的書好多都是學校沒有的。”女孩繼續說道。

真的會常來嗎？楊天碩心中竟充滿了期待。

短暫的通道，楊天碩走地有些緩慢，忍不住想象身後女孩在做什麼，是在東張西望左顧右盼，還是打量自己？

可是，自己又有什麼值得令人著眼的地方？

低頭掃視自身，那不合時宜而且常年不變的灰褐色夾克上衣土裡土氣，裡麵厚重的棉衣顯得格外臃腫，把身體不協調的強行撐起，讓原本就骨瘦形銷的自己更加無精打采。腿上肥大的中老年休閒褲和五十多歲的父親穿的是同種款式，而且那被母親強行挽起的褲腳，將老式黑色皮鞋掩藏不住的白色襪子赤裸裸得暴漏在外，全身上下顯得格格不入。加上從小到大母親每次購買衣服都會刻意加大一號尺碼，為的防止自己長高或長胖以後還能繼續穿下去，以至於自己從未穿過合身的衣服。

楊天碩發現，從來沒有在意過外在形象的自己這一刻竟會想了這麼多，難道是因為身後的女孩嗎？讓原本就自卑的自己更加自慚形穢。

這會不會是虛榮心作祟，也可能是羞恥心加重，亦或者是終於找到能讓不堪的自己重新振作的信念。

我，還來得及改變嗎？

記得畢業後，母親告訴自己，以後注定要成為一名公職人員，穿衣打扮必須成熟起來，還要遵照傳統樸素的標準。

於是，楊天碩大學期間的休閒服裝和運動鞋被母親無情封存，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那老氣橫秋的成熟裝扮，以至於看背影，自己似乎和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區彆。

我今年究竟多少歲？還是記憶中早便將年齡遺忘，那一成不變的人生似乎用不到年齡來標記，隻需按照母親的指令活著，沒有獨立的思維，沒有商議的餘地，更沒有選擇的權利。

五歲、十五歲、二十五歲，每年都一樣，除了麵對不同的要求和目標，還是那具如行屍走肉般的提線木偶，緊握在母親手中的那條線，仿佛永遠無法剪斷。

楊天碩曾幻想過，何時才能脫離那條操控自己的鎖鏈，哪怕隻有短暫的幾天。

路，走到了終點。

心，卻還浮動著。

來到借閱登記處，楊天碩慢吞吞坐下，還在恍惚的他翻找著電腦中的登記台賬。

此刻，諾大的圖書館已經空無一人，安靜的空間裡，隻剩下麵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