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了，她到現在還沒有忘記七歲那年血腥又殘忍的記憶。

“我忘不了以前那些事情，他們之間的愛恨本就不該以天下蒼生的性命作陪，我隻恨當年的自己，太沉不住氣。”

她的聲音不複平時的清泠，反而帶著些陰陰的暗沉。

李寒衣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藏了一絲憐愛。

“當年之事我們對你不住，若我們止住了洛……”

“二城主，”林朝朝搖了搖頭，“沒什麼對不起的，當年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

李寒衣又歎了口氣，“罷了，你自己有盤算，隻一點，日後若需要雪月城，你儘管開口。”

“自然。”林朝朝微微頷著首，眼底的霧氣沁入深處。

馬車外蕭瑟到了 ，正和雷無桀他們插科打混。而林朝朝在李寒衣開口後俯身下車，撲麵而來的幾片雪花有些冷，子薑撐開了傘扶著她一隻手下車。

雪花飛舞，纖長的睫毛上也沾了幾點雪粒，宛如晨曦微光中帶著霜的蝴蝶翅膀。

和蕭瑟一同來的司空長風和李寒衣照常鬥嘴。

另一邊，雷無桀悄悄問蕭瑟：“你說我要入那劍仙之境，需要幾年？”

蕭瑟眼皮都沒抬一下：“三十年。”

雷無桀字正腔圓地“呸”了一聲：“無雙都已經是劍仙了，我卻還要三十年？你看不起我？”

“修劍心又不是耕地，哪能知道一天能耕多少地，一年能種多少米？有人半步劍仙二十年，比如宋燕回，至今也入不了劍仙境。有人讀書二十載不曾拿劍，拿起劍的那天便稱劍仙，如謝宣謝先生。你硬要我說個時間，我說明天也行。可是你自己信嗎？”蕭瑟望著雷無桀。

雷無桀搖頭：“不信。”

蕭瑟點頭：“滾吧。”

撐傘的子薑都差點忍不住笑了。

“朝朝啊，”和李寒衣打完嘴炮的司空長風不知何時溜到了林朝朝身邊。

“天冷了，要好好待在家裡，你身子弱，去不了冷的地方。”

林朝朝：有些懵逼。

“朝朝曉得。”

他輕輕咳了一聲，裝作隨意道：“蛛網的弟子們說無雙城那邊已經下了半個月的雪了，還不給弟子們發棉衣，很冷的。”

他的眼神落在了林朝朝身上披著的那件狐毛大氅上，這件由天啟城毓秀坊親自定製的狐毛大氅是林朝朝十七歲生日的時候，司空長風親自獵的狐狸送去做的。

誠然，司空長風對林朝朝的父愛不及司空千落，但也是真心愛護的。

林朝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無雙城是武城吧。一城的人都習武，不怎麼怕冷的。

林朝朝有些驚訝的望向司空長風，看見他滿臉正經，仿佛剛剛在暗戳戳跟林朝朝說無雙城壞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她想了一下，品出了這其中的意味。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

雖說司空長風收了她做養女，但這麼些年她一直以先生稱呼，也隻把他當做是尊敬的長輩，父女親情其實不怎麼重。

“先生所言甚是，天氣太冷，朝朝也不願意外出。”

司空長風又咳了兩聲，臉上倒有了幾分滿意之色。

“也不是不讓你出去，隻是天氣太冷 ，沒複發了傷勢。”

“多謝先生關懷。”林朝朝笑了一下，眼睛裡似乎泛起一點點星光。

那邊雷無桀和蕭瑟聊完了，

“駕！”

雷無桀奪過車夫的馬鞭，猛地一揮。

馬車在一片大雪中駛去遠方。

就在雷無桀離去的時候，一個雪月城的弟子上前通報：“三城主，有客來訪。”

“什麼客人？”

“兩個很奇怪的客人。一個目盲劍客，一個聾啞琴師。”

司空長風和那邊的蕭瑟相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果然是奇怪。”

林朝朝和子薑安靜的退下了。這應該是白曉堂的人，她無意支撐哪位皇子，就不便再聽下去了。

“子薑，去黃泉當鋪找暗河……不，”回到望雪居，林朝朝在房間中踱著步，麵上幾翻糾結，還是沒有做出最後的決策。

“這件事不能直接去黃泉當鋪，暗河，蘇……”

旁邊的子薑不明白林朝朝為什麼如此糾結？

“小姐，要找暗河做生意托人去黃泉當鋪等他們接單就好了，何必如此？”

林朝朝慢吞吞地坐回了椅子上，手指無意識的摳緊。

“子薑 ，你說，”她猶豫了大半晌，才恍恍惚惚似的問道：“蘇……執傘鬼的實力，如何？”

“昔日的暗河第一殺手，現在是暗河蘇家家主，百曉堂所評的四大魔頭之一，入逍遙天境多年，若非暗河中人不參與金榜，那冠絕榜上定有他一席之地。論實力不輸全盛時的二城主。”

子薑儘心的中肯評價，但她略有些驚訝。

“小姐，我們找暗河做生意也不必如此大動乾戈，請人家一姓家主出手，不劃算。”

“不，我隻怕，他也不能。”林朝朝的眼眸漸漸放空，不知想到了什麼。

“這樣會不會害了他。”林朝朝在心裡如此想。

蘇暮雨想的是讓暗河中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林朝朝有一個想法可以做到。

隻要洛青陽死了，他留下的慕涼城可以作為暗河洗白的基地。偏僻，荒蕪，這些林朝朝都可以慢慢改變，暗河本就在西南方向，距離慕涼城也算不上太遠。林朝朝完全可以向朝廷求一份恩典，給新的慕涼城安上一個合情合理的官方身份。雖說暗河這個殺手組織這麼多年在朝野結下的仇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但有了一份官方保障至少可以擋下一半的仇敵。

之後隻要暗河自己立得起來，隨著時間過去一切都會淡化的。

林朝朝在回雪月城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些。但最近她才想明白，蘇暮雨想帶領暗河走入光明，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和他一樣的想法。

她本來想和暗河做一筆生意，暗河可以被買動出手殺雪月劍仙，又怎麼不能出手殺一個孤劍仙呢？

林朝朝能給出的籌碼，蘇暮雨會動心，但暗河其他人呢？

在黑暗中待久了，有人會向往光明，也有人會深陷於黑暗之中無法自拔。林朝朝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賭。

最後她隻能握緊拳頭狠狠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一雙清麗的眼睛裡戾氣縱橫。

想殺個人怎麼就這麼難？

“小姐……”子薑被她突然的變化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拳頭。

“這是怎麼了，這桌子硬的很，敲下去手都痛的。”

“我沒事，隻是心中有些煩躁。”林朝朝也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她深吸了一口氣平定心情。

“彆擔心。”她另一隻手覆在了子薑的手上以示安慰。

先等一等吧，等她考慮好，到底能不能走暗河這一條路。

如果不能，林朝朝眼睛裡劃過一絲暗芒，那就走宣妃那條路子，倒要看看，這洛青陽對他那師妹是不是真的那麼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