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燭火還亮著,但整個居都是死一般寂靜,不聽半點人聲。
東樓之頂,燭火燒至大半。麵前的梅花在風中輕輕顫著,地上滿是珠玉釵環的碎片,一地狼藉。
他終於把人放了下來,冷漠俊秀的眼眸裡半是溫色,半是悔意。
肩上刀刃仍在,他無暇去看她的神色,伸手想為她處理。
血己經被封住,但她的半邊身子仍被血浸透,因低溫而凝在了身上,好似半化形的曼陀花妖。
林朝朝散著長發,一雙泠然美目沉靜幽深,細細看去似於還存了幾分哀痛與恨怨。
渾身都疼,肩胛處的貫穿傷壓下了其他的痛意,是那樣的鮮明。
房裡的地龍還有餘溫,林朝朝漸漸不覺得冷了,隻感到一股憤怨湧入心口,這讓她直接揮開了蘇暮雨想處理傷口的動作。
“蘇家長何必在此時惺惺作態,是覺得這一刀插的地方不準,要拔出來再插一次嗎?”她聲音涼薄又帶著嘲諷。
捂著傷口慢慢站起來,帶血的衣角在蘇暮雨眼前展開,讓他的瞳染上幾分深淵的晦暗。
“小朝,”他好似喉嚨裡夾著一把粗礫的沙子,說出的話苦澀又沙啞。
“我永遠不會殺你,你受傷了,我幫你把刀取出來。”
林朝朝輕輕冷笑一下,微抬起眼去看他,蒼白乾裂的唇一張一合,吐出的字如刀劍一般傷人。
“拜你所賜,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還要謝過你的不殺之恩,這刀要是再下幾寸,我怎麼會有命在這裡聽你假慈悲?”
她掃了眠地上散落的珠玉,平時梳妝所用的水銀鏡碎成不知幾片,其中就有一小塊碎片散在她腳下不遠處,正好照出了她的半邊身體。
那柄刀刃沒入身體,讓林朝朝看得十分不適,“你既已經將刀子插在我身上,又說什麼不會殺我。”
她一隻手攥住肩後的刀鋒,一隻手按在肩前的刀尾,雙手發力,硬生生是生將那寬頭窄尾的短刀給拔了出來,頓時鮮血噴湧而出。
“小朝!”
蘇暮雨見她這麼乾忙把人拽過來,向來冷漠的神情被驚慌替代,最基本的醫理常識,刀刃插進身體後不能輕易拔出來,會造成二次傷害和大出血。
封住出血口,掏出隨身帶的金瘡藥倒在傷口,當掀開衣領看見那猙獰的刀傷處甚至隱隱可見一點白骨時,蘇暮雨的心也好似被捅了個大口子,以至於上藥之時手心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你何必這樣傷害自己。”那刀刃被他奪過,遠遠地丟在一旁,血液噴濺在地上的碎玉亂珠之上,宛如泣血。
林朝朝隻是皺著眉,臉上出了一層冷汗。
很痛,但遠遠不及過去接脈針灸時的十之一二。
蘇暮雨扯了一截白布一圈又一圈地纏在她的肩頭,直到血液不再滲出。
林朝朝緊皺的眉一直不曾鬆開。
“是你在傷害我。”
她的右手已經沒有多少知覺,方才藥物撒在傷口的痛讓肌肉不自覺地痙攣,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第三次了,蘇家的殺手先後闖到這裡欲置我於死地,現在你親自給了我一刀。蘇家主,你是真怕我死不了。”
她的聲音極輕,帶著幾分顫抖和虛弱。
”你想用我的命給你門暗河鋪路嗎?赤王他就那麼值得追隨,能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殺我,能讓你們甘冒天下之大韙去刺殺國之棟梁?”
林朝朝微微俯身,沾血的發不似平常柔順,一股股地堆著,說話的語氣十分平靜,清冷的眼眸好似一層薄冰,輕聲道:“早說你這麼盼著當藥人啊,當年我就去找方子,日日養著你。”
大腦轟隆裂開,蘇暮雨雙唇顫動兩下,原本狠厲森然的氣質儘數退去:“我從未想過殺你,這世間無論何種籌碼都不足以讓我殺你。”
窗外風雪簌簌,一絲一縷的梅香吹入高閣,卻難掩一室血腥。
“我不知為何暗河的目標會有你,這絕不是我之意。”
“是嗎?”
林朝朝反問:“當年你就可以因為暗河和我分開,現同樣可以因為暗河來取我的性命,這也不算太奇怪。”
她一隻手撐著站起來,那雙清麗的瞳眸明明滅滅,微啞的嗓音像無數根不可名狀的觸手,從四麵八方湧來,將蘇暮雨一點一點纏繞、收緊。
“真是好忠心。”
林朝朝出口皆是帶刺的嘲諷,唯獨她自己知道,此時眼梢發酸,心頭一絞一絞的疼。
“你知不知道,你蘇家的人被你的好主子給做成了藥人,你當初跟我說的,你要掙的光明,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