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勢老板娘領回來一隻厚臉皮的流浪貓。
流浪貓的名字叫阪田銀時,有著柔軟的銀色天然卷,死魚一樣的眼睛隻有在看到甜的東西的時候才會亮起來。
他在剛來的時候把你狠狠嚇了一跳。
明明不久前的記憶中,對方留給你的印象還是少年一樣的纖細與輕盈,仿佛雪一樣悄無聲息。
可當他真正站在麵前的時候,你才發現對方意外的高大,從上而下擋住從門口漏進來的光,將你老老實實地籠罩在陰影之中,仿佛雪一樣輕盈的氣質蕩然無存,眼前的人就像是從泥地裡滾了幾圈一樣,皮毛和眼角都耷拉下去,一副“隨便吧,怎樣都好”的頹廢模樣。
“肚子餓了。”銀發天然卷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有氣無力地嘟囔:“老太婆你放的那點饅頭根本不夠吃啊。”
“本來供品就不會準備給活人吃飽的分量吧!”
雖然這麼說,但登勢老板娘還是讓你去找找店裡麵能吃的東西,雖然按照她的說法是:能吃就行。
“反正這家夥是餓到連冷掉發硬的饅頭都吃得下去的,年輕人牙口好得很呢。”
她吹出一口氣,小小的店裡便縈繞起乳白色的煙。
“說是收到了死去丈夫的委托……哼,臭小子這個樣子,先死掉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坐在吧台前的天然卷嚷嚷著要吃甜的東西,說是沒有甜的他就要死掉了。
而你除了電飯鍋裡的米飯,就隻翻出來打算做年糕湯的紅豆罐頭,這兩個東西完全不搭,可對方卻出聲阻止。
“這樣就好。”
阪田在你驚訝的目光中,把甜到發膩的紅豆罐頭一點不漏地蓋到米飯上,然後狠狠吃了起來。
少年臟兮兮的臉頰像倉鼠一樣鼓起來,隨著咀嚼的動作動來動去。
……看起來吃的很開心的樣子。
可隻要想到那是用來做小豆年糕湯的罐頭你就覺得膩得慌,空氣中都是濃鬱的甜味,甜的人腦袋都暈乎乎的。
而且紅豆罐頭配米飯,還有這種吃法嗎?
不如說這樣吃真的好吃嗎?
“再看阿銀也不會分給你哦。”
阪田一臉警惕地停下動作,那雙猩紅色的眼睛直直望向你,警惕道:“這些全都是阿銀的,”
登勢老板娘放下香煙,低聲罵他,“誰要吃這種豬食啊,彆欺負我家的打工妹,味覺白癡!”
隨後,她又看向你。
“小鳥,去把外麵的燈關了,今天酒館暫停營業。”
你忙不迭地跑出去關燈,準備打烊了。
而銀時捧著碗,看著你的背影狂吃一口,嘴巴被塞的滿滿還要吐槽,“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沒有某個偷吃私人供品的天然卷奇怪。”
最在意的點被人戳到,銀時瞬間就炸毛,一臉忿忿不平地看著登勢,聲音幽怨,“天然卷怎麼了?天然卷的都是好人哦!再說了,也不是我就想天然卷的啊!可以選擇的話,阿銀我也想要一頭清爽的直發!”
“最看不起天然卷的就是你小子吧?”
登勢緩緩吐出一口煙,側臉在煙霧中變得十分疲憊,她靠在背後的酒櫃上,表情帶著一點擔憂。
“……又不是我給她取的名字。”
說到這裡的時候,登勢頓了頓,語氣有些無奈。
“問名字的時候,那孩子還不會說日語呢。她就那麼隨手點了一下樹枝上的鳥,然後那個就成了名字……真是,有夠隨便的。”
銀時舔舔嘴邊沾到的紅豆粒,甜過頭的味道在口腔裡爆發,腦袋和身體都變得輕飄飄起來,整個人好似浮在空中。
他眯著眼睛,享受著頭暈目眩的快樂。
“有什麼不好?”
登勢聽到這個流浪貓這麼說道:“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名字吧?”
仿佛很有經驗一樣,所以遊刃有餘地解釋著:“無論是怎麼樣的名字,隻要自己承認選擇並接受了,那就是好名字。”
“老太婆操心太多可是會早衰的,皺紋會變成下水溝那樣不可挽回的狀態哦。”
“誰會變成下水溝,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天然卷!”
話剛說完,話題中心的少女就推開門回來了,兩個人瞬間停聲。
“怎麼了嗎?”
你有點疑惑,明明你在外麵還聽到裡麵有說話的聲音,可一進來聲音就停住了。
“沒什麼,辛苦了。”
登勢的表情柔和下來,順勢掐滅了手裡的香煙,而吸溜吸溜吃完飯的阪田把碗遞給你,他的臉頰鼓得更厲害,說話也不如之前清楚。
“摘耐一碗。”
等到流浪貓吃飽喝足,歌舞伎廳的夜生活正到最熱鬨的時候,但由於今天酒館早早打烊,這份熱鬨和你們無關。
隻有早早休息才是打工人的幸福歸路。
你鎖好酒館的門,就領著阪田銀時向樓上走去,登勢婆婆臨走前還警告了一句,“彆對我家的打工小妹做什麼啊!”。
“阿銀又不是變態煉銅癖!”他低低地叫起來,你在他背後狠狠給了他一腳,假裝沒有看到對方瞬間僵硬的身體。
吵吵鬨鬨地和登勢老板娘告彆之後,阪田銀時撓著後腦勺看天看地,他還穿著那身臟兮兮的衣服,依稀能夠看出來是白色的和服下擺都是汙漬,濕噠噠地黏在腿上。
你這才發現明明是寒冷的深冬,這個人卻穿著單薄到風一吹就鼓起來嘩嘩響的單衣。
“乾什麼乾什麼?”阪田銀時嚷嚷起來,“弄臟了,阿銀可沒有錢還給你啊!”
你沒有收回遞給他圍巾的手,一句話不說地盯著他看。
在和你對視的瞬間,阪田銀時就像被火燒一樣匆忙移開視線,你聽到他在咳嗽,但是咳得快把肺都咳出來了,也沒有見他說出一句話。
最終他拗不過你,戴上了圍巾跟在你身後。
“阿銀真的沒有東西能夠給你哦。”
你聽到他在身後悉悉索索地小聲叨叨,頭也不回地開口:“沒事。”
木質的樓梯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除此以外一切都安靜的非比尋常,你還以為那個人沒跟上來。
阪田銀時接過圍巾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但是時不時落在身上的視線又讓你覺得這個人其實很想對你說些什麼。
可每當你回望過去的時候,隻能看見少年的側臉,他偏著頭看似不刻意地躲避的你的視線,那頭亂蓬蓬的銀發隨著晃頭的動作搖來搖去。好像扶手上麵有這個世界上最有趣的東西,阪田銀時目不轉睛地盯著。
即使知道你在看著他,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裝傻似地跟在身後。
明明看起來就是和能說話的那種人,可偏偏直到睡前,你都沒有和阪田銀時有任何的正麵交流。
你感覺自己像是在麵對一隻沉默的貓。
他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你,在各種各樣的角落裡,你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視的視線,但當你回望過去,他立刻就消失了,隻給你留下一隻沒來得及收好的尾巴。
那尾巴晃啊晃,悄悄地撓過你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