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住在振興縣的一個舊巷子裡。聽老一輩人說,巷子旁曾是縣裡最繁華的街道,那時街上人來人往,街道邊有許多小販,有賣糖的,行醫的,賣菜的,算命的……而張晨住的巷子曾也因此熱鬨一時。
然而那條街漸漸沒了人,沒了生氣。隻能時不時聽到哪個閉門店鋪裡傳來麻將聲、小孩的哭聲和一聲咒罵。舊巷子也變得死一般地冷清。在張晨家房子的對麵的,是修建在轉角處的一棟五層高的樓。聽說這樓是在這巷子的鼎盛時期修築的,並且剛建成時頗為漂亮,那時貼在樓表麵的白色瓷磚顯得尤為好看,雖然現在看來這樓的占地麵積很小,但在當時也算得上富裕人家的豪宅了。這樓的原主人是個生意人,曾每天都高興地微笑著進出。但這樓似乎被侵蝕了一般,變得衰老起來。原樓主的兒子繼承了父業和這棟樓,但這棟樓卻變成了“危樓”,樓體上的白瓷磚開始時不時地往下掉。
“偷工減料!”樓主見此憤憤而呼,然後氣憤地回到自己的新家。然而樓主還是將樓層租給了四戶人家。
一樓是一個架空層,但依然有人租住,租的人是一個打散工的單身漢,大概是因為租金低廉的原因才租下來。二樓住著一對老人,他們很少出門。聽說他們有三個兒子,但卻沒人見過。三樓住著一個老奶奶和孫女,言傳孫女的父親在外打工,而她的母親卻無人知曉。四樓是沒有人租用的。五樓的住戶很少有人看見,張晨也隻是時常看見窗戶前掛的被單被換掉,才知道裡麵有人住,聽說住的是一個女人,且沒有工作,附近的人推測是做見不得人的生意的。
一樓的單身漢和張晨的關係較好,單身漢每次看見張晨都會叫他“老張”——這是單身漢在張晨小學時給張晨起的外號,張晨一開始覺得很奇怪,但後來也理解了單身漢的幽默,隨即學起樓主,叫單身漢“小王”。
不知從何時起,張晨便開始注意到三樓的婆孫。大概是因為每次看見她們出門都讓他影響深刻的緣故——那個小女孩看不過十歲,臉蛋總是紅紅的,她每次都會扶著她的奶奶慢慢的走出門。張晨每次看見都感到內心溫暖又淒涼。
一天張晨護著頭走過樓前,看見那個老奶奶一個人慢慢地走。張晨放慢了腳步。他似乎感到今天的白磚十分穩固,於是將手放下來,隨後快步走到老奶奶身邊:“婆婆,你要去哪裡,怎麼沒見你孫女?”
“我孫女上學去了,我去買些菜作夜飯。你們學校今天不用上學嗎?”
“嗯……今天不用。”
“好好讀書,作狀元,我們也沾光。”說完她便笑了起來。
“好好……要得。你孫女現在也辛苦上學,以後肯定是才女……”看見老奶奶的笑,張晨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啊,我們一家都盼著她的。”說完老婆婆又笑了。
那天晚上,張晨難以入眠。他想起了今天的事。
“我當時是徑直走過去的……手放下後,揣在兜裡……”
“人之初,性本善”他安慰自己。“我太冒險了,然而,我的手卻揣在兜裡……”
他又想到了小學時在教室窗戶邊和其他人對著窗外的老人喊叫:“老不死的!”隨後和其他人一起笑了起來。“啊,那時已經學過了三字經,課堂上也講著孝敬,是的,我還回答了如何孝敬。鼓掌聲響起……”他不願再想下去,於是嘗試將心思強扯到學習上:“下周考試,媽的……養不教,父之過……德智體美勞要全麵發展,光有成績是不夠的。放學跑二十分鐘吧,然而十點之後才回家太晚了,還得洗澡……尊老愛幼,博大精深,禮儀之邦……奶奶的,怎麼還沒睡著……”他最終還是睡著了,但卻夢見自己一直沒有睡著,一直想著第二天要早起去上學……還有為什麼他的當時會將手揣在兜裡。
張晨第二天醒來時,窗外暴雨傾盆。結果便是接到停課通知。“好!”他暗自竊喜,但卻表現得喪氣起來——以讓家人感到欣慰。“表裡不一!”他暗暗地罵自己,但又將嘴角上揚,走向窗邊。
“學校修在河邊……河邊的地基是鬆沙,地皮便宜……都是沙土,該被水衝走……然而,這麼危險,房地產商卻在那邊建樓,不少人住在那裡,這怎麼能被允許……那些人的腦袋……嗯?那是誰?”張晨看見一個男人頭頂著大雨,走進了危樓。不一會兒就聽見小女孩興奮地叫:“爸爸!”
下午,雨小了很多,張晨聽見三樓傳來炒菜的聲音,還有男人打電話的說話聲:“對,我剛回來,準備待兩天。你放心,我女兒的學費夠了,剩下的工資我回去要,不用你給我借。要不你們再和老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快點。知道,我們這麼多年一起打工……你快去陪陪你爸吧……”
第二天早上,張晨看向窗外,正巧看見女孩的父親扶著老太太出門。“他們沒有護住頭,太危險了……”張晨想著,他感覺似乎將有壞事發生。他眼前出現了白磚掉下來砸中他們的場景。張晨皺了皺眉頭,然後從窗邊走開。
張晨晚上出門時,看見兩個人走進了對麵的危樓的。那兩個人似乎有些眼熟。張晨正疑惑著,又看見五樓的燈亮了起來。他好像明白了什麼,隨後厭惡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嘖……”他向江邊走去。
沿河的行人似乎比往常多得多,人們站在沿河的圍欄旁。張晨也走到圍欄旁,盯著眼前的河水,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這水真渾啊……要是嗆兩口大概要毒死……”張晨身旁一個看似學生的人對著另一個人說,那人大概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