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看過了不少心理醫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我需要一個真正專業的醫生,因為我的心智正麵臨著巨大的危險。有人說我瘋了,我希望如此。我從流言蜚語中聽說我嗑藥了。是那樣便好了,這樣我才能將一切重歸於正常。但是,如果我崩潰了,也許我會繼承魔鬼那可怖的事業。我想那些隻會畫十字架,裝腔作勢的修士會後悔遇見我,不久他們便會拋棄自己的信仰,就連“上帝絕不允許”這樣的話都無法安撫他們自己。因為神明是醜陋的,是殘暴的。它們的法律連羅馬暴君都無法忍受,它們的嚴刑連秦始皇也不敢直視。它們是本無法被知曉,不應該被提及的存在……等我打完眼前這些沒用的鎮定劑在說吧。
這一切隻源於一個人。
我和馬先生已認識半年。我十分癡迷於他的畫作,對於他的雕像作品,我有時甚至會表現出一種宗教狂熱。他第一次帶我進入他的畫室,我那時便為它的詭異而戰栗。那是個並不寬敞的房間,窗戶僅有一扇並且很小,窗戶還被暗綠色的玻璃封著。這使整個畫室都昏暗的讓人感到壓抑。憑借著從窗戶傳來的昏暗的綠光,我看見畫室的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畫,但奇怪的是它們都是被白布蒙著的。我伸手想掀開一塊白布來目睹他神秘的畫作,但他叫住了我,並且神色很慌張。
“不,現在是下午……快沒時間了……太陽已經下沉了……”
隨後他又帶我去他刻雕像的房間。這個房間比他的畫室要大的多,裡麵的雕像不少,每一尊雕像都被白布蒙著。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再次嘗試揭開白布。他當然會阻止我,但我認為我能夠說服他。
“不。”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沒多說半個字。於是我隻能看白布的輪廓來猜測雕像的樣子。
在某一刻,我變得異常清醒,我現在都十分清楚地記得那一個微小的細節——風吹動了雕像上的白布,或者說,雕像動了。
儘管來自地獄的風竭力地去掩飾這一個小細節,但它的掩飾顯得多麼的多餘,多麼的無力,又多麼詭異!因為在這近乎密閉的房間裡,怎麼可能會有風?我被嚇到了,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緩緩走近那尊雕像。我的手不禁伸向那個厄運之物,並且我還想揭開那層保護著我的白布。
然而馬先生及時抓住了我的手並拉著我離開雕像。
“你的好奇心會使你觸怒神靈,如此之後那些褻瀆神靈之物就會來親近你,我可不想一切還沒開始就結束。”他說話時全身都在顫抖,並且呼吸很急促。
“那麼你帶我來這裡乾什麼?”
“因為……你知道,我總會去一些地方……在某一天……它們——我的作品,需要被看管……”隨後他將我打發回家了。
他這些怪異的行為困擾了我一整個晚上,並且我令我更困惑的是那雕像上的白布到底為什麼會動,為什麼在那樣一個密閉的室內會有風。我那常人所具備的想象力告訴我是雕像自己動了。我雖然癡迷於超自然現象,但是我本人是不相信那些鬼神怪物之內的東西的。然而這次“雕像自己動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假想戰勝了我的理智,我逐漸意識到這件事會越來越複雜。
也許是因為過於疲憊,我竟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夢。那是一個難以描述的噩夢,我甚至無法判斷它是否是一個夢。因為在這個夢中我回憶不起任何畫麵,或者說這個夢它沒有畫麵。在夢中我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我,一個低沉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我的大腦中響起,它絕對不是這個世界任何事物所能發出的聲音,它想將我召去一個陌生的、遙不可及的地方。同時我又聽見了另一種類似於人所發出的聲音,我難以描繪那個人的聲音說了些什麼,隻是覺得那像是一種進行儀式時所用的語言。這惡魔般的低語在我的耳畔縈繞了很久。
突然這些聲音消失了。
一種令人恐懼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使我無法呼吸。我感受到自己如同處於深海之中,那壓迫感似乎要把我擠壓得粉碎。
在我感到自己快要被壓得粉身碎骨的時候,我驚醒了。我大叫一聲在床上跳了起來,然後我在慌亂之中上下摸索自己的身體,直到發現自己完好無事之後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平靜下來後我準備起床,可是還沒下床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開門後發現門前空無一人,隻有一封信在地上。裡麵的字跡十分潦草,可以看出寄信人寫得很倉促。
以下是信的內容——
尊敬的姚先生:
我對昨日自己的無禮向您道歉。
請您原諒我的過失,也請原諒我這次在早晨將您吵醒。抱歉我不能將信親自交到你的手裡。但是請相信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除我以外,您將是第一個看見我的繪畫作品的人。並且我已經開始我的雕像創作,所以在不久後,您也會成為第一個能夠欣賞我的雕塑作品的人。相信您也會對比有所期待。所以我請求您不計前嫌,再次蒞臨寒舍。請您在今日上午十點來此。“守時是帝王的準則”,相信您一定會準時到達。
為您的健康乾杯。
您的仆人
馬德
應信中的請求,我來到了馬德先生的畫室。裡麵昏暗的光線依舊使我感到壓抑。與上次不同的是,有一幅畫沒有被白布蒙住。它那混沌昏暗的色彩頃刻間將我的視線吸引了過去。我想上前更仔細地看,身後的馬先生竄上前來用身體擋住了我。“不不不,它……我的畫作……我告訴過你,我喜歡神秘,我的畫作也應該保持神秘感。所以,你懂我的意思,距離產生美……”
無奈之下我隻能在離畫三米遠的地方欣賞它,不過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幅畫長兩米,高一米。畫中有一個坐在地獄烈火中的惡魔,惡魔的色彩讓這可怕畫室顯得更加陰森。畫中的地獄烈火比黑暗更讓人恐懼。惡魔坐在一個由人屍體所堆成的小山上,那些屍體都是不完整的,有的肢體與身體分離,有的身首相望,有的身體被攔腰截斷成兩截。而惡魔更是讓人戰栗。它渾身呈灰藍色,體型巨大且臃腫不堪,在這副身軀的背脊上長出了一對蝙蝠的黑色翅膀。它的頭部碩大,頭頂沒有一點毛發,上麵類似於油的粘液讓這樣惡心的頭部更加令人作嘔。它有著像蜘蛛那樣的八顆深黑的眼睛,形似章魚觸須的胡須下隱約露出有著類似於螞蟻鋸齒的口器。它的雙手長著蹼,其中一隻撐在一顆人腦袋上,另一隻手則握住一顆人頭,似乎要把那頭捏得粉碎。這張畫的排版雖然極不協調,但畫中之物卻栩栩如生,仿佛那惡魔手下撐著的人頭的眼睛會突然睜開。正當我沉迷於這幅畫的時候,馬德先生又拉我去他的雕刻室。
雕刻室中被白布蓋住的雕像的位置和昨天一樣,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我竟為此感到奇怪。與上次不同的就是在眾雕像中前有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頭。“這兩天我將會用這個石頭雕刻才畫上的……東西,你可以在後天來看成品。”他的嘴角上掛著微笑,我對此感到渾身不自在。“好了,出去吧,後天……不,下周一中午十二點再來吧,在此之前不要來找我,我需要專心地雕刻我的作品。”然後我又被趕了出來。我認為這種奇怪的行為應該是天才藝術家的通病。在之後的幾天我的腦海中一直是他那令人戰栗的畫作,那幅畫的詭異讓我回味無窮,畫中的生物確實是非凡人能想象出來的。雖然那幅畫我隻看過一遍,但它似乎已經烙印在我的大腦裡,畫中任何細節我都在腦海中細細的品味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