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斷斷續續的閒聊中車子很快便到了醫院,在露天停車場的位置他們相遇了。林漾再次看到了那個熟悉不過的身影,在他打方向盤倒車的時候,他們雙目相遇了,衝衝一瞥,仿佛已有千言萬語,又仿佛什麼也沒有。林漾快速的避開視線調整久久不能平靜的心,她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坐在位子上看著手機。
這時同時開進醫院的兩車剛好將車停好,並且停在相近的兩個車位上。下車的時候葉家俊一眼就認出了肖建軍,知道他就是住在林漾對麵的男人。同樣的肖建軍也認出了葉家俊,他主動上前打招呼,家俊虛情假意的笑道:“辛苦你送我兒子過來。”平靜的仿佛就是一次平常的會麵,完全不去注意仍坐在車上的林漾。
這時梓豪下車和肖建軍道謝後便轉身離去了。葉家俊隨後便跟上他的步伐道:“不是叫你先不用來醫院了嗎,這麼晚奶奶也休息了,一會我將東西拿上去便送你回去,你明天才過來吧。”
葉梓豪一言不發的往前走,家俊看著這個越來越難搞的兒子心中忿鬱難抒,他好像很懂他的兒子,卻又好像越來越不明白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似乎隻能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他很不喜歡這種狀態,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默默的與他並肩而行。
當梓豪看著病床上這個曾經陪伴著自己成長的奶奶,如今她瘦得脫水一樣隻剩皮包骨。他心痛難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時陪護接過家俊手中的東西,並將食物盛出來探過溫度後,拿出針管將食物緩緩的打進導管裡,溫熱的流食透過長長而透明的導管一點點的流進病人的胃裡。
這個曾經連針都怕打的女人,此刻身上正布滿著針眼,身體上的皮膚因打針而導致青一塊紫一塊的,手上還留置著針頭,病床旁還掛著尿袋。葉梓豪可以想象到這個女人目前正經曆著怎樣一種磨難與痛楚。
他一言不發的站在床頭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她。而此刻家俊正在陽台處默默的抽著煙。
這時梓豪走到他身邊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家俊道:“差不多一個月前發現的,她一直都說肚子那裡很痛。我一直都叫她體檢她不肯,總是說要看中醫吃中藥。最後這一次痛的實在受不了把她送到醫院,才發現她胃裡長了一個很大的腫瘤,難怪她一天天的掉肉,雖然她一直都很瘦,可是一下子瘦了幾十斤看著著實嚇人。我們一直都沒有往那方麵想過,後來切了去化驗說是惡性腫瘤,並且已經轉移了。”
從入院到現在前後不到一個月竟像換了一個人,簡直就是慘不忍睹。無聲的痛在兩人心中蔓延。
白色的煙霧從家俊的嘴中噴出來,桌子上的煙灰缸插滿煙頭,煙霧似乎就沒從他的嘴中斷過,他看起來變憔悴了。
梓豪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抽這麼多煙,對身體不好。”
家俊默默的把手中才抽了一口的煙掐斷在煙灰缸中,道:“剛剛送你來的是你同學的家長嗎?”
梓豪道:“是的,我媽呢?”
家俊道:“你媽媽在家看著弟弟,她每次都是白天過來看你奶奶,最近家裡醫院兩頭跑她也挺累的。”
梓豪看著明顯憔悴了的父親發間似乎還冒出不少的白發不禁道“你也早點休息吧,我在這裡陪著奶奶。”
家俊“你回去看看你媽吧,這裡有陪護二十四小時看著,剛剛我是從家裡拿點粥過來給陪護喂給你奶奶的,讓她補充點營養。她現在要小量多次的進食,所以我一天送幾次吃的過來。一會陪護弄完我就回去了,畢竟要照顧好一個人的前提就是要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能讓自己倒下,如果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如何去照顧彆人呢。”
其實這些話他是特意說給他兒子聽的,這些天他幾乎天天都在醫院裡陪著母親。這裡是獨立病房,空間開闊,家具齊全,環境舒適,有專門的看護,每次做各項檢查都會有專車和陪護接送過去做檢查,並免去一切等待的煩擾。隻是一切服務包括藥物都要加收百份之三十的費用,隻要錢到位即使他不在這裡母親也會被照顧得很好。他隻是怕母親醒來時身邊沒有一個近親在,因此他幾乎每晚都會梳洗後把東西帶過來陪著母親,白天他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陪護將東西清洗好交給家俊,家俊和她簡單的交代了一下,便和梓豪一起回去了。
其實白天過來探病的人比較多,家俊的母親清醒的時間越漸少了。親朋過來看她的時候不是睡著了,就是打了止痛針昏昏沉沉的躺著似睡非睡的,親朋隨意聊了一下便把鮮花水果放下後離去了,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看她,就好像約好要錯開來看她一樣。像這樣的日子也維持不了多久,主要是病人的求生意誌也很薄弱,即便清醒時也是一心想求死。當然對著兒孫還是強顏歡笑的,隻要四下無人她就會對著陪護痛哭道:“這一生我也活夠了,能夠活到這個歲數,身後再無牽掛我已很滿足了,死亦無憾了。像這樣生活不能自理,生不如死的日子還不如讓我早點去了。”即便陪護如何苦口婆心的勸慰她,亦無濟於事,好幾次趁陪護不注意的時候拔針拔管。終於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了幾個月後便與世長辭了。
一家人如常的生活著,家俊也慢慢的從喪母的悲痛中走出來了,經過這件事之後,父子間劍撥弩張的緊張感稍稍得到緩和了。梓豪對家俊的態度也有所轉變了,許是親人的離世讓他看到了世事的變幻,人生的無常,便越加的珍視與家人的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