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1008如此剖析自己,左念就算再生氣,也被它患得患失的感受弄得心軟成了一灘水兒。他抬起1008一直低著的頭,雙手捧著它的臉,讓它看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對它認真又堅定地說:“念子期,你就是我最特彆的一個機器,我永遠不會讓你休眠,也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作品了,因為你就是我最好的作品。”
“真的嗎?”1008看著左念,不太相信地問,但眼睛裡的光又說明了它的希冀。
“當然是真的。就你這一個機器都把我弄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我還設計什麼其他的機器啊。念子期,我有你一個就夠了。”
聽到這話,1008沒再繼續說什麼,隻是撲過去抱住左念。事實上,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它太高興了,高興之餘甚至生出點不真實感,它害怕這些都是假的,是夢境。所以它更用力地抱住了左念。
而左念對於某機器把自己越抱越緊,還偷偷趴在自己肩頭流淚的行為,給予了無限縱容。
這邊兩人冰釋前嫌,歲月靜好。可外界卻開始亂了套。
好像自從大賽上失控的兩個機器開始,機器失控的進度就加快了。原本十天半個月的才會出現一個失控機器,現在幾乎每天都會出現。軍區的士兵也因此開始了日夜巡防,以便在機器最開始失控時就控製住事態。
而在家閉關維修1008的左念,也開始頻繁地接收到來自各方的呼叫。其中最多的當屬研究所和宗澈個人的。
研究所的呼叫無非是向左念報告現在失控機器的數量以及研究進展,雖然每一天的進展都為零。
而宗澈則是來和左念插科打諢的。他不提失控的機器,不提研究所麵臨的壓力,隻是和左念扯些不相關的事情。
有時正維修1008到關鍵地方,所以左念拒接過幾個研究所的呼叫,反正報告來報告去左不過還是那點事。但他從未拒絕過宗澈的呼叫,雖然這人在芯片那頭總是不正經,還經常逗他,但左念這次都照單全收了,甚至罕見的沒有反駁半句,隻因他知道宗澈現在正麵臨的壓力。
現在各方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研究所上,期望著研究所能有些突破,而A研究所是全球研究所的第一,宗澈又是A研究所的所長,可謂焦點中的焦點。
在如此重壓下,宗澈必須通過不停地和彆人談話,以輕鬆的說話姿態來暫時忘卻心理上的壓力,以便更好地投入研究之中。左念了解他這一點,當初要力排眾異將自己送進A研究所時,宗澈就是這種表現。
彼時左念正在維修1008。他先將1008的左眼球通路重新連上,再給它身上青青紫紫的地方換上新的皮膚。其實原本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的,但左念還要再送給1008一個“禮物”。
因為它不要命的打法,左念決定給1008安裝痛感傳感器。痛覺對機器來說是最沒用的東西,一旦擁有了痛感傳感器,當機器受到傷害時,就會因為疼痛而影響工作和服務,這對人類來說並不是好事,所以沒人給機器設計這玩意兒。實際上很多研究員也不會設計這東西,當然這並不包括左念。痛覺這東西,要想設計得像真正的人類感受的到的一樣,就需要在全身每一處皮膚裡植入納米級彆的傳感器,再單獨在總芯片中開辟出感受區,用以接受數以億計的傳感器傳輸的痛覺數據。這無疑是個巨大的工程,但左念還是要為1008安裝,不是為了給它一個教訓或者懲罰它什麼的,而是希望當它受到傷害感到疼痛時,可以迅速開啟自身保護機製,不再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衝。當然,有了這次比賽的事情,再加上左念愈發不安的預感,他還給念子期裝配了武力值最高的格鬥芯片。
值得一提的是,在安裝傳感器期間,還有兩個特殊的呼叫,一個來自大賽主辦方,另一個則來自輿情局。
前者是為道歉。
畢竟是因為主辦方的失誤而使得很多機器受傷,所以他們在比賽結束後挨個給晉級前十五名的機器的創造者道了歉。但因為主辦方之前也被蒙在鼓裡,不知道有失控機器的出現,所以其實他們也很無辜,左念自然也不會因此牽連怪罪他們。
後者則是為了求人。
輿情局是專門負責處理各城市芯片網絡消息的,這次關於機器失控事件,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撫民眾,不要引起恐慌。而他們呼叫左念也是為此而來。眼看失控機器出現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頻繁,現在已經有少部分人們意識到了不對勁而開始討論起來,雖然輿情局迅速將這些人禁言了,但這似乎更加坐實了有事發生。所以輿情局希望可以借1008受傷這件事炒作一下,轉移人們的注意力。而左念聽到他們的請求立刻冷下了臉。1008奪冠確實引起了社會上廣泛的關注,可是這關注是榮耀也是枷鎖。用1008的熱度來掩蓋機器傷人的熱度隻是抱薪救火罷了,如果國家還是無法找到傷人原因,社會又知道了這類事件,那這個隱瞞的行為就足以成為民眾憤怒情緒的導火索。到時候不僅整個輿情局會受到攻擊,就連被推出來當靶子的1008也會被唾棄,甚至會因為機器人的身份而被仇視。是以左念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了他們。
結束輿情局的呼叫後,左念繼續給1008安裝痛感傳感器。
在安裝的過程中,1008並沒有陷入沉睡,還是可以感受到外界的情況,可以與其他人交流的,所以它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左念觸摸自己身體的感覺。1008雖然是機器,但畢竟早已被激活,還學習了很久的人類的感情,所以現在也懂得了什麼是羞恥。當它被左念托著大腿一點一點地將納米級的傳感器安裝到皮膚裡時,1008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左念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以及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它的皮膚上引起的戰栗。於是1008少見的表現出些許扭捏和不自在,而這種表現在機器身上幾乎是見不到的。可惜左念正在認真地給它安裝,並沒有注意到這點。當然,在掛斷呼叫後他就更無暇顧及了。
和輿情局的呼叫是運用了保密手段接通的,左念直接在腦海中運用芯片和他們交流,是以1008並不知道博士接到了輿情局的呼叫,更不知道左念冷臉的真正原因。它還以為是自己亂動惹得左念不快,隻好一邊在心裡偷偷委屈,一邊努力克製自己不亂動。
短短十天,可以讓一個機器擁有感受疼痛的能力,也可以讓一個社會從安樂寧靜變得動蕩不安。
等到左念終於維修升級好1008之後,他才得空將自己的芯片連接上網絡,瀏覽近期的資訊。他原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各類質問研究所或軍區的憤怒,或是害怕某天私人機器就突然失控的恐慌,再不濟就是直接一片空白,輿情局強行封鎖了所有消息。可令左念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情況全都沒有發生,反而是鋪天蓋地對機器大賽前三名機器及其創造者的追捧,其中尤以1008最盛。
這一切的推手就是輿情局。他們陽奉陰違,並沒有將左念的拒絕放在心上,反而趁他忙著維修1008的空當,將1008的熱度炒得飛起。
於是左念立刻呼叫了輿情局,也許是因為心虛,輿情局一直不肯接通他的呼叫。由於輿情局不屬於任何機構的管轄,雖然社會地位不如軍區和研究所高,但絕對自由,所以左念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然而,輿情局這一飲鳩止渴的辦法,很快就會將所有人都推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