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內莉亞今天也睜開了雙眼。
她下意識地朝房間天花板的角落看去,映入眼簾的冷色牆麵將她拉回另一個現實。
大抵是受到聖杯影響的緣故,她大部分的記憶與實感得以保留。
王座徹底崩解的前一刻,倒映於柯內莉亞褐眸中的、是末代皇帝榴紅耳墜上的流光。
麵臨未知末路的消亡,柯內莉亞無疑是害怕的。
但她無法拋棄奮戰至最後葬身國土的君主,因而即便擁有出逃的機會,她仍然選擇待在君士坦丁身旁。
如果他也曾感受過這份彷佛被人扼緊咽喉的掙紮與恐懼,也曾為那幾乎揉碎心智的絕望深陷痛苦,那麼……
柯內莉亞發散的思緒被開門聲拉回眼前。
迦勒底的司令官與顧問從者踏入房間,後者例行性地提問了幾句後,將對話的空間交給前者。
當對方問及柯內莉亞許下的願望時,她憶起自己在石室度過的時光。
於是柯內莉亞說出她於那片光輝中所求的祈願。
人理保障機關的第三任所長,戈爾德魯夫有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雖然完全是題外話,但我想確認一點,當時的妳是有意識對聖杯許願的嗎?」
「十分抱歉……自從記憶開始的瞬間,我便一直在祈禱,實在沒辦法準確地回答這個問題。」
「嗯──我更傾向獲得聖杯的是君士坦丁,因為某種機緣巧合,許願的人成了柯內莉亞。」幼女體態的達文西一手托著下頷道:「直接詢問另一位當事人如何?或許會聽到一段浪漫的故事喔?」
似是想到什麼,戈爾德魯夫倏地皺起臉來,轉而提起彆的話題:「啊啊、那個的優先度還是往後擱吧,眼下的重點在於柯內莉亞能否成為戰力?」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曖昧呢,畢竟本質是『那種情況』,各項數值都在中下,不過……」
除了與自己有關的情報外,戈爾德魯夫與達文西的對話,柯內莉亞沒有聽懂多少。
她不是士兵、豪傑,更並非智者,從未接觸戰略或鬥爭,也無人與她探討過神學哲理。
這樣的她唯一擁有的,不過是「為了某個人」的動機。
平平無奇,卻又貼近凡人的真實,這便是柯內莉亞。
雖說和全人模擬起來或許隻是一小部分,作為某一民族的願望的具現化,她可以成為任何人,但卻永遠不會是能夠留下特定名諱的偉人。
在戈爾德魯夫與達文西的討論中,柯內莉亞聽見了另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那是彷佛刻印於靈基深處的記憶。
作為觸發條件的心弦被撥動的瞬間,倒映在潤澤褐眸上的光影便緩慢了下來,暈眩的意識裡隻餘回響耳畔的心跳節奏……
身處模糊而又真實的世界,僅能依附他人認知獲得存在的她,唯有透過放大的感官捕捉映入眼簾的更多枝微末節。
逐漸遠去的交談聲氤氳了視野,卻清晰地簇擁那道由遠而近的雋朗身影。
當炙熱的溫度從心口蔓延至眼角,柯內莉亞腳下一軟跪坐在地。
柔和光暈於那人墨色發絲披了一層淡薄紗衣,自洋紅耳墜躍下的流光滑過西裝緞麵,落在擦得鋥亮的皮鞋鞋尖上。
柯內莉亞抬起纖細優美的天鵝頸凝視來者,對上那對漾滿粼粼暖意的灰色瞳眸,她一雙秀美粉瓣微啟,開闔數回卻沒能吐出任何話語。
隻見對方莞爾一笑,噙著與夢境如出一轍的溫和笑容及微沉嗓音,緩緩開口:
「我是君士坦丁.德拉伽塞斯.巴列奧,雖說於微小特異點發生的種種就像是閱讀文字紀錄那般,但曾經驅動此靈基的那份情感以及妳的存在,我確實接收到了。」
君士坦丁朝她伸出掌心。
──無論或悲傷、或憤怒,甚至是無顏以對的羞愧,加諸於他身上的一切,在那千年帝國殞落的瞬間,便轉化成了她平庸卻如星子閃閃發亮的微小願望……
柯內莉亞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心放進他的大掌裡。
穿透君士坦丁手套布料貼合的兩道體溫相互交融,男人堅定的回握力道包覆上柯內莉亞白皙柔荑,輕柔地將之從地麵拉起。
──『我希望他能以君士坦丁這個人本身,為他自己而戰。』
「謝謝與我共享所有的另一個妳(我),來到此處和我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