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那次他掉進獵人的陷阱裡,快要絕望時卻是她找到了她,她和他身邊的女孩不一樣,最開始他甚至對她的聒噪有些反感,可是那次在她的背上,她一邊哭一邊背著他跌跌撞撞走回去,所有的情感似乎都變得不一樣。
那天的一草一木,他都格外印象深刻。
每年最期待的那一個月,全年無休隻是為了能夠在中國新年的時候趕去她家。
但她總是忽視他,帶他出去找她的朋友,卻自己不知道溜到哪裡去,讓他一個人站在不認識的街道等或者讓他自己去玩,可是他能去哪裡,在中國的同齡人,除了她,再不認識彆人。
就是那一次吧,她去找她的好朋友八寶,盛母讓他也跟著去玩玩,她興高采烈的帶他出去,拍著胸脯說一定會照顧好他,可是一出去就不見人。
他並不認識這裡,但他記得來的路,所以他不著急。
他繞著附近到處走了走,海陵是一座美麗的鄉村小鎮,風景如畫。儘管冬天樹木枯黃,但依舊彆有風情和韻味。這裡的建築也很有特色,還存有年代久遠的木屋,青石牆,瓦屋,儘管大多數是現代的水泥建築,但是在這些巷子的深處,這些古舊的房子才是鎮子的靈魂。
他之前在書上,紀錄片中不止一次看見中國,更何況他從小接受母親的中國教育,同時父親不斷給他灌輸開放的西方文化,他對中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晚了,冬天的夜晚長,直到走進一條沒有燈光的巷子,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東西時,他才反應過來要回去了。
於是沿路返回,隻是光線太暗,琢磨路線花了點時間。
誰知半路上看見她,滿臉淚水,一臉恐慌哭哭啼啼朝他跑過來,然後一頭撲進他的懷裡,抓住他的衣服粗魯的把他往回家的方向拽,邊跑邊哭得更大聲:“我還以為你丟了!我爸快把我打死了,快快快,快點跟我回去,不然我就要完蛋了!”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樣的話。
盛清這才知道,她瘋玩到晚上回家的時候被周爸問起他的去向,才想起他人還被她丟在外麵,沒帶回來。
堯堯這下才想起盛清,周爸拿起衣架子就要教訓她,說她不懂得待客之道,小時候讀的書都白讀了,去年就讓盛清生了場大病,這次又把人隨便丟在外麵,沒有一點責任心雲雲。
她臉色一白,想起上一年他的情況,心下一涼,第一次為自己貪玩壞事自責,連忙主動說要出去找他回來,盛父盛母和周爸周媽也都分頭行動。
他記得後來他問她:“既然不想和我玩,為什麼要帶我出去?”
她當時看了他一眼,眼睛就像狐狸一樣滴溜溜的轉,然後不好意思地說:“不然我哪裡有機會玩到晚上啊!”
那一年,她才十一歲,他十三歲。
是第二次去她家的那年。
這麼大大方方的小心機,他第一次見到,沉默的將她的表情收進眼底,然後不再說話。
心裡卻為這樣的坦蕩直白泛起了圈圈漣漪。
她以為他生氣了,連忙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以後我帶你出去玩絕對不會再弄丟你了!我保證!”她舉起三根手指越過頭頂。
盛清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後來她真的不會忘記他了,每一次去哪裡都會和他說清楚,玩遊戲也會問他意見,隻是他向來不感興趣,她就讓他跟在她身後,或者站在一旁看她們玩。
他不太明白,女孩子為什麼能夠這麼瘋,玩起來就像脫了韁的野馬。她的笑聲很大,空曠的平地上滿滿都是她的爽朗笑聲,瘋瘋癲癲的。她的笑容很燦爛,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齒,眼睛彎彎的眯起,璀璨的星辰似乎就從她的眼睛裡麵溢出來,水漾水漾,就像化成水的太陽,炫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似乎有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滴溜溜的眼睛裝滿著清純無辜,背地裡卻想儘一切辦法的偷著懶,躲過周爸的衣架子,躲過周媽的嘮叨,躲過繁雜的家務勞動。
所有的時候,他就站在她的身後,或者旁邊,視線無聲的落在她身上,默默地看著她所有的小心思,小動作,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看她笑,看她哭,看她狡猾的耍賴,看她得意洋洋的炫耀......
形象太過鮮活,以至於在心裡慢慢......慢慢成了癮。
當他發現時,時間已經太晚了。
所以即使在大洋彼岸的他,也經常想念在中國這邊的她,原本一年來這裡一次,他偶爾會找各種理由暑假再來一次,更是借著各種理由給他打電話,而她也會對自己說各種各樣的事情,兩個人打電話,話總是說不完的。
這樣的相處多麼愉快,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以為堯堯也是喜歡他的。
兩年前那個初夏,他才從中國回到加拿大不到三個月,他又飛來中國。他滿心歡喜的飛過來,卻是一身落寞的飛回去。
聽說酒後吐真言,那天晚上他接到在巷子裡走得歪歪斜斜的她,身上一身酒氣,眼中酒光漣漣,見到她的那一刻,她倒在自己懷裡,正暗自欣喜,下一句,就聽見她說。
“你以為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才不喜歡你,要不是看你長得帥,人還那麼優秀,我才不會理你......”
她說的話,字字紮在他的心上,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原來竟是這樣。
所以後來兩年......他不來中國了,為了不讓父母感到懷疑,他甚至跑到英國讀書,太遠的地方,總是可以找借口說自己很忙。
兩年來,他清心寡欲,做著自己的事情,堯堯和中國這兩個名字逐漸被他丟到角落裡,可以很久都不再想起。
他以為他就要忘記,畢竟感情這件事情,誰也說不定。
上一秒喜歡,下一秒就可以遺忘,這種事情多了去了。
可誰曾想到,那一個他隻不過在很久以前就打算好要在她高考後給她問候的電話,竟然奇跡般的,讓他這兩年來所有的平靜,功虧一簣。
或許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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