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辰沒把他的態度放在心上,笑道,“不吹牛,真背下來了。”
副導演將信將疑地點頭,然後開始招呼那幾個飾演皇宮侍衛的演員講了幾句。
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等到副導演走過來跟他講機位,從哪兒走到哪兒,什麼角度要做什麼動作,說什麼台詞,大致上都給他捋了一遍。
副導演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太好,但對所有的角色倒是都一視同仁,他講戲的態度格外嚴肅,傅星辰聽得也很認真。
他在一旁練了一會兒,等飾演五皇子的那個演員就位了之後,就正式開拍了。
“三、二、一,Action!”
攝像機移過來的那一刻,傅星辰的眼神突然變得混濁又貪婪。
鏡頭下的傅星辰衣著襤褸,頭發淩亂,臉龐帶著一絲精明算計,他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那一身華服的富貴公子,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彎起一邊的唇角,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當對方越走越近的時候,他抓準時機,狀似無意又用足了力道狠狠地撞過去。
五皇子難得出宮一趟,正左看右逛的好不自在,隻覺得一個晃眼,一時不察被撞了個正著。
“啊!”
五皇子發出一聲悶哼。
鏡頭下,傅星辰偷錢袋的動作嫻熟老練,錢袋到手後他臉上難掩一絲得意。
一旁的侍衛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起傅星辰,將他的雙手反製在身後,腳狠狠踹向他的膝蓋逼迫他跪下,大聲嗬斥道:“大膽刁民,竟敢行刺公子!”
膝蓋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傅星辰眼前一黑,膝蓋當即“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撞擊的聲音大得連副導演不自覺地擰起濃眉,正猶豫著要不要叫停,隻見畫麵中的傅星辰繼續討饒,動作連一絲的停頓都沒有。
張副導挑了挑眉,於是順著拍了下去。
五皇子身邊的貼身侍女站出來對侍衛使了個眼色,“敢衝撞我家五公子!來人,給我打!”
幾個抓住傅星辰的侍衛得了令,立刻對著傅星辰拳打腳踢起來。
身上的力道拳拳到肉。
傅星辰一下子被打懵了,但是他反應極快地整個身體蜷縮起來,悶聲護住懷中的錢袋子。
副導演也從鏡頭裡看出了一點異樣,啐了一聲。
這些兔崽子是真打。
他抬手看了看表。
雖然他心裡也煩這些做法,但今天時間是在太趕了,他還不至於為了一個龍套耽誤拍攝進度。
畫麵裡的傅星辰緊閉眼睛,咬緊牙關,嘴裡不斷地哀嚎著“官爺饒命”。
攝像機沉默地記錄著一切。
“算了算了,停手吧。”五皇子在隨從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整理衣冠,一邊臉色不虞地瞪著他,“你慌慌張張的這是做什麼?沒長眼嗎?”
侍衛收手的一瞬間,一雙踩在他臉上的腳有意無意地碾了一下,才收了回去。
傅星辰疼得嘴唇煞白,小聲道:“小的已經好久沒吃飯了,餓得頭暈眼花,沒瞧清楚您這才撞了上去,您大人有大量……”
五皇子臉一黑,當即斥道:“胡說,在我父……在天子治理下的大鄴百姓,無不安居樂業,路不拾遺,怎可能……”
“小的真沒撒謊,小的是從邊州逃難過來的。”
“邊州?”五皇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眼前衣衫襤褸的大男孩,“你為什麼逃難來鄴京?逃什麼難?”
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敢不說實話,隻得老老實實交待,“公子,鄴京繁榮,您是不知道我們邊州的百姓,稅賦一年比一年重,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而且到了歲數,男子全部都要充軍,小的實在是想不到彆的法子了,才沿路乞討到了鄴京的。”
五皇子瞪圓了眼睛:“賦稅都是朝廷定好的,何來越來越重之說……”他突然止住了話頭,嚴肅地看著他,“男子到了歲數就要充軍是個什麼情況,你詳細說說,說完了有賞。”
一聽有賞,傅星辰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也不顧身上的疼痛,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如數告知。
“三年前邊州發布了一項新規定,男子滿了十六,都要投身軍營,家有男子卻不入軍的,賦稅要比一般人家多收兩成。有些人家沒辦法,隻能把兒子送到軍營討生活……”
五皇子聽得一臉陰霾,“崇親王竟敢私自招募軍隊,邊州軍現在有多少人了?”
傅星辰擺出一幅怔愣的表情,“這小的就不知了,逃出來之前,隱約聽到鄰裡說過邊州八座城,有至少七八成的男丁都入了軍營。”
“七八成!?”
五皇子臉都黑了,“你敢用性命保證,你說的話句句屬實?”
對話到了這裡,像是察覺到這個公子哥並不是一般人,他連忙戰戰兢兢道:“您就是打死小的,邊州的情況也是如此啊!”
五皇子低聲吩咐了身邊人幾句,侍衛當即領命離去。
他這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起來吧。”
傅星辰起身之後依舊彎著身子低著頭,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兒貴人的臉色,然後才大著膽子說:“公子,那您說的賞賜……”
五皇子哼了一聲,“錢袋子都給你摸走了,還不夠?”
傅星辰臉一白,但是他還來不及惶恐,就聽到五皇子說:“我大鄴兒郎,好手好腳的,彆再乾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他抬起頭,卻隻來得及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那般的貴氣,仿佛是他這個命如草芥的乞兒,這一生都觸及不到的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