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徐恩從他的懷裡退出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陽光透樹葉撒在他們的身上,樹影斑駁,燕嘉禾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徐恩拉著行李箱,從他的身邊擦過,淚水模糊了雙眼。
燕嘉禾站在小院裡,他甚至都不敢看她離去的背影,一年,他該怎麼熬。
他好想再看她一眼,他還沒來得及問徐恩要考哪座大學。
想到這,他轉身奮力追去。
徐恩已經坐上了車,她和程靜坐在後座上,程靜朝徐恩伸出手掌,“把你的手機給我。”
“做什麼?”
“給我!”程靜厲聲道。
徐恩抿了抿嘴,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放在程靜的手上。程靜摁下窗戶,將手機朝窗外奮力扔去,手機被擲在馬路上,疾馳的車輛壓過,機身四分五裂。
“媽!你做什麼啊?!”徐恩甚至來不及阻攔。
“從今天起,不要再和那個家的任何人聯係!”
徐恩這才透過後視鏡發現燕嘉禾追逐的身影,她扭身朝後望去,燕嘉禾像不要命似的追著車。
“媽,你讓司機停一下車,我再和他說最後一句。”
程靜仿若沒聽見一樣目視前方。
“媽,我求你了,停一下車好不好。”徐恩哭求著,邊說邊往後看,不停地撥動被鎖緊的車門。
她看著燕嘉禾像不要命一樣費力地追著。
“媽!”
“司機師傅,麻煩你開快一點。”程靜冷聲道。
燕嘉禾的體力消耗殆儘,步伐越來越慢,隻能看著車輛突然加速,拐彎後消失不見。
他跪在地上,倆手撐在地上,喘著粗氣,汗水順著臉頰滑下,流到脖頸,沉痛酸楚儘數殮在眼底,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追不到了,不管他怎麼追,他一直都追不上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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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輪轉,四季變換,一年很快過去。
程靜帶著徐恩再另一個城市生活,那一年,程靜的脾氣越來越不好,越來越暴躁。
但凡徐恩的成績出現一點下滑,程靜就好像天都塌下來一樣,對著徐恩又打又罵。
打完之後又後悔莫及,抱著徐恩哭著說對不起。
而徐恩也在那一年變得越來越沉默,不愛說話,不愛笑,程靜不給她手機,就是怕她會聯係燕嘉禾。
有一次,她趁著倒垃圾的時候用公用電話給燕嘉禾打電話,被程靜發現的時候,程靜對著徐恩一頓打。
鼻血都打了出來,打完徐恩之後,她又狠勁扇自己的臉,邊扇邊說對不起。
從那之後,徐恩就很少再偷偷聯係燕嘉禾了。
徐恩不知道的是,程靜去看過徐廷堯,十多年沒見,他們都變了很多。
程靜給徐廷堯打印了很多徐恩從小到大的照片,她說:“算算時間,再有七八個月左右你就要出來了,這是恩恩的電話,你要是想她的話就見見她吧,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如果她要是不願意的話,也彆太勉強她,你隻要給她留一個後路就可以了,免得她以後受了欺負連個撐腰的人也沒有。”
徐廷堯聽出話裡的不對勁,隔著探監的窗戶皺眉問道:“程靜,你發生什麼事情了?”
程靜笑了一下,“我很好。”
說完她掛了電話便離開了。
高考完的那一天,天氣陰沉沉地,徐恩心裡卻無比開心,她終於可以去見燕嘉禾了。
程靜那天也突然變得特彆溫柔,她給徐恩做了一桌子好菜,買了一部智能手機送給徐恩,還給徐恩耐心地梳了一個漂亮的辮子。
她說:“恩恩啊,你也長大了,有很多事情要學會自己做主了。以後呢,要是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像媽媽一樣。還有...”程靜掏出一張紙“這個是你爸爸的地址,你以後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他吧。”
徐恩沒有在意,為什麼要去看他。
吃完飯後,程靜說:“徐恩,我想吃西街的餛飩,你去買一下吧。”
“啊?剛吃完飯就要吃餛飩啊?”
“我剛剛沒吃多少,現在餓了,你去幫媽媽買一下吧。”
徐恩“哦”了一聲,她穿上鞋,準備開門時,程靜叫住她,“恩恩?”
“怎麼了?”
“記得回家。”
徐恩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看著徐恩走後,程靜把一封信交給了樓下的阿婆,說是看到自己的女兒之後記得交給她。
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白色的裙子,頭上戴著一個褐色的發箍,程靜給自己畫了一個很漂亮的妝,像她曾經年輕的時候。
她走到沿江橋邊,風輕輕托起她的發絲,她微微一笑,跳了下去。
江水湍急,撲通一聲過後,又緩緩歸於平靜。
徐恩買完餛飩回來的時候,樓下的阿婆叫住了她,給了她一封信,徐恩疑惑地接過這份信,裡麵除了信,還有一張存折和銀行卡。
她慢慢展開信,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手裡的餛飩落在地上,湯水撒了一地。
“恩恩,當你看到這份信的時候,媽媽或許已經不在了,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泣,媽媽走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
恩恩,媽媽一直想和你說句對不起,媽媽很沒用,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讓你跟著我吃了這麼多苦。還有,媽媽很後悔那麼對你,我總是控製不住我的脾氣,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看著你哭著睡去的樣子,紅腫的臉頰,我就恨不得剁了我自己的手。
我很痛苦,恩恩,搬來這裡的每一天我都睡不好覺,我的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可是你的苦難卻是我帶來的。
我這一生,何其荒唐。我沒有一天不在痛恨上天,痛恨自己,為什麼會碰上燕京華這樣的人。
所以恩恩,請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死了之後,不要把我埋在墓裡,我這一輩子被各種東西束縛著,死了,就讓我自由一次吧。
你要好好生活,多去看看這世間的繁華,勇敢地去麵對這世界的一切,我愛你。”
她哪裡是向往自由,她是怕徐恩因為買不起一塊墓地而自責難過。
徐恩被通知趕到江邊的時候,被打撈上來的隻有程靜的遺體,她渾身都濕透了,臉色蒼白的嚇人,了無生氣。
她想說話,可是嗓子發不出來任何一點聲音,她死死地抓著程靜的手,任憑警察和醫生怎麼扯都扯不開。
可是有些東西,終究是要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