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邊,十二歲的男孩拖著哭腔:“他又在打媽媽,求你過來,救救媽媽……”
刹那間,手機被猛地攥緊。
時間轉瞬即逝,距離楊珍再婚已經四年有餘。
當初楊珍毫不猶豫地帶著林添明改嫁,臨行前拉著她的手說:“媽媽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作為我的女兒,我希望你能祝我幸福。”
林時泱聲音艱澀,卻說的不是真心話:“我希望您幸福。”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一個母親,能在兩個孩子之中做選擇時那樣斬釘截鐵,不帶絲毫猶豫。
而她從此成了可憐的棄子,不斷飽受林榮成酗酒的煎熬,又在林榮成重新組建家庭之後,成了一段不幸福婚姻裡唯一的犧牲品。
說沒有絲毫怨氣,是謊話。
她日子過得難熬,也不希望丟下自己的父母過的太舒坦,仿佛放棄她就是走向好生活的代價。
可即便怨恨,卻也終究沒狠心到,聽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屢次被丈夫毆打,家暴,仍舊無動於衷,淡定自若。
匆匆打車到楊珍家小區樓下,林時泱飛快地上樓,還沒到門口就已經聽到門內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再緊隨其後的,是楊珍歇斯底裡的尖叫與求饒。
林時泱強忍著保持理智,用手砸了兩下門。
聲音靜了幾秒,隨即愈發變本加厲。拖行聲,咒罵聲,接二連三地傳進她的耳朵裡。
“開門!開門!!”
林時泱陡然提高分貝,直呼那男人大名:“李誌銘,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趕過來!”
門被猛地推開,李誌銘猙獰的麵孔露了出來。
兩年前她曾被楊珍帶著和他匆匆見過一麵,那時他衣冠楚楚,她卻忍不住私下腹誹,這男人恐怕長了一張偽善的臉。
不曾想,竟一語成讖。
婚後的楊珍身上時常帶傷,卻因為自尊使然,不願承認自己的兩段婚姻都是失敗的。於是能忍則忍,卻導致李誌銘愈發變本加厲。
此時此刻,那一臉油光的中年男人拿著破碎一半的酒瓶子,咬牙切齒地盯著林時泱:“你親媽都已經和我結婚好幾年了!你算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管我的家事!”
話音剛落,像是誠心想讓她看見,李誌銘兩步走進房間,將楊珍狠狠拖拽出來:“我就打她!我就打她!你敢有什麼意見!我看誰他媽敢有意見!”
理智刹那間被失控湮滅。
林時泱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猛地頂開他揪著楊珍頭發的手。
然而李誌銘常年做力氣活,一身蠻力,兩個人終究力氣懸殊太大。短暫的吃痛過後,他憤怒地大喝一聲,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林時泱的胳膊。
“你他媽敢撞我?”李誌銘惱羞成怒,手下同時用了力氣。
尖銳的痛意從手腕傳來,李誌銘留了幾個長指甲,擰住她胳膊的同時,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泱泱……泱泱……”楊珍從地上努力爬起來,“幫我報警!幫我報警!”
她沒看到自己女兒已經被男人鉗製,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嚎啕大哭:“我怎麼嫁了個這樣的東西,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過不下去了啊!”
同時,一直躲在門後的林添明露出腦袋:“姐,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啊!”
林時泱睫毛顫了顫,緩慢地倒吸了口氣。
刺耳的尖叫,哭聲,還有男人罵罵咧咧的咒罵,融合膠著在一起,變成了黑色的藥水,翻攪過後,不斷散發惡心難聞的氣味。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長久持續的刺鳴聲——
林時泱視線下移,強忍著痛意,右手抄起地上放著的啤酒瓶,咬牙揮了上去。
*
從警察局出來,林時泱麵無表情地走在前麵,忽然被楊珍抓住了手。
楊珍淚眼斑駁,不停地重複:“你能理解媽媽的,能理解我的選擇,對嗎?”
一根弦似乎在被崩斷的邊緣,發出紅色刺眼的警告。
林時泱不動聲色地甩開女人的手,輕聲道:“我不理解。”
聽到她的回答,兩行清淚瞬間從楊珍眼裡流了出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林添明看不下去了,小聲嘟囔:“姐,你彆對媽媽那麼刻薄。她剛才之所以原諒李誌銘,不是因為以後還得和他繼續過日子嗎?要是真的鬨大了,我和媽媽以後吃什麼,睡哪,生活費誰來掏錢。”
話音落下的同時,空氣緊跟著凝結,林時泱靜默了很久很久。
她的視線從林添明緩緩移到楊珍憔悴蒼白的臉上。後者一聲不吭,低著頭,卻已經默認了全部。
半晌,她彎起唇角,看著林添明笑了笑,聲音輕的像水:“你小小年紀,倒是活的很通透。”
林添明還真以為在誇他,撓撓腦袋:“我雖然年紀不大,但這樣的事我聽說的多了,道理是明白的。”
“以後,你要擔當起一個男子漢的職責,保護好你的媽媽,明白嗎?”林時泱指尖蜷縮,聲音依舊溫和。
卻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
彆再像個孬種一樣,看著自己的媽媽挨打,還膽小如鼠地躲在門後麵。
林添明點頭許諾:“我知道的,我已經長大了,姐,你放心。”
林時泱如釋重負,笑道:“那就好,有你在媽媽身邊,我一定放心。”
停頓片刻,她又輕聲說:“所以,以後碰到這種事彆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