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一中開學第一天,高二(3)班班主任江夏在悶熱的體育館裡做新生報道工作。
她感到脖頸處癢癢地爬上了汗珠,剛想伸手擦一擦,那汗珠便倏地滑進了襯衫領子裡。
後背已被沁出的汗珠濡濕了一塊,但她渾然不覺。
這個夏天地球仿佛發起了高燒,8月底的天氣,暑熱沒有一絲退卻的意思。
幾個完成報道的學生擠在新班級的名單表前圍觀。
“誒,那個陸則知欸。”不知是哪個學生指著名單說了一嘴。
“哪裡?”圍上來幾個腦袋。
“這裡這裡。”又是一陣清脆的笑聲。
江夏抬起頭,看見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圍在一起。
“擠在這裡做什麼?”年段長潘達在不遠處中氣十足地吼道,他擺擺手,“還不趕緊回寢室去整理內務。”女生們嬉笑著吐吐舌頭,紛紛作鳥獸散。
報道高峰過去了,空氣中依然彌漫著一股混沌的汗味,頭頂上方終於吹來一絲空調的涼氣。
潘達胖胖的臉上燙著汗,他不得不把眼鏡摘下來抹了把臉。
“怎麼樣江老師,人都齊了嗎?”潘達走到江夏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
“還有幾個拖拉的沒來。”
江夏拿筆圈出那幾個名字。
“這屆高二沒你剛帶出的那屆高三好管,高一進校時就不省心。”潘達有點憤然,“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聽到這句熟悉的口頭禪,江夏笑了一下:“怎麼個不省心法?”
潘達的大眼珠子瞪起來,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有幾個刺頭嘛。”
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嚴肅中又帶著點和藹的滑稽。
“潘老師——”
遠遠地有學生喊他,潘達風風火火一路小跑著過去,彆在褲腰上的一大串鑰匙郎當作響。
江夏低下頭,筆尖不經意滯在一個名字上麵。
陸則知。
知字上被墨水泅開一個黑點,檔案裡是某個知名企業的太子爺。
江夏是從高三空降過來的,對這個年段的風雲人物不甚了解。
但看樣子他極可能是潘達口中的某一個“刺頭”。
臨近中午,偌大的體育館沉寂了下來。
隔壁班主任喊江夏一起去吃飯,她整理了一下手頭的資料,還差陸則知沒來。
她下意識地擰了擰眉。
午飯後江夏到教室看了看便返回辦公室。
一路經過好幾個班級。走廊顯得比平時擁擠些,蒸騰著夏末明晃粘稠的熱氣。
開學報道的下午,還沒有正式上課,走廊上三三兩兩站著不少學生。
都是分班之後流竄在各個班級拉著老同學聊天的,言語間不免夾雜著一些對新班級新同學的評頭論足和低聲笑語。
江夏並沒有留意這些,她低頭撚了撚指腹上的粉筆灰,順勢走到女廁門口的盥洗台前洗手。
洗完手剛出女廁,便被一個男生攔住了去路。
男孩個子很高,身上套的T恤和短褲一看logo就價格不菲,腳上一雙五彩斑斕的球鞋顯得騷包而張揚。
江夏不懂這些球鞋,不過應該是學生中間熱衷追逐的款式。
她疑惑地看著他,四目相對,男孩揚起笑臉,並自以為帥氣地勾了勾嘴角。
“誒,你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
江夏:?
她不吭聲,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見她不答,男孩撓了撓頭,有點害羞又自我挽尊道:“這麼高冷。”
碰到過幾次把她當學生問路的家長,但這麼傻的學生還是第一次碰到。
“你哪個班的?”江夏皺了皺眉問他。
男生沒料到她會如此鎮定地反問,氣勢上瞬間輸了一大截,連回答都變得猶豫起來:“四……四班。”
江夏抿了抿嘴,一本正經地說:“知道了,你走吧。”
這就?
男生臉上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總感覺哪裡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了兩眼江夏離去的背影。
江夏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
丸子頭,圓領的白襯衫,下擺掖進黑色傘裙裡。
她的皮膚很白,臉上看不出什麼瑕疵,又素著一張臉,混在沒穿校服的學生堆裡乍一看倒真是青春洋溢。
但在學校裡被學生搭訕這種事,說出去真有點老黃瓜刷綠漆之嫌。
江夏有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