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熏香不同以外,這屋子似乎與外頭那些客房相差無幾。
可是方才那般淒厲的喊叫,怎麼也不該是錯覺……
“葉道長,”雲念君忽的退後一步,用隻有彼此能夠聽到的聲音交談,“這熏香好像有什麼古怪的效用,應該是一個障眼法,香爐裡飄出的煙霧掩藏了一些東西。”
作為精通幻術的修士,他在這方麵是行家,雖說這種級彆的障眼法——或者說幻境,在他眼裡隻能算是再劣質不過的下等把戲,隻要揮揮手就能瓦解了去。但若是真這般做了,又免不了身邊人再三詢問。撒謊越多越容易出破綻,他已經胡謅了很多事,可不想再挖個火坑往裡跳。
比起自己瓦解,不如委婉地提醒葉子泠,也好將他轉移注意力到事件本身,少懷疑點自己。
障眼法……
葉子泠聚神斂眉,沉吟一瞬,便用指尖輕觸了一下紫白琉璃墜,一把花梨木製的精致琵琶立刻化形,出現在他手中。
雲念君見狀甚是欣慰,他心知言多必失,便隻靜靜望著他,故作好奇地打量那把琵琶。
隻見葉子泠轉軸撥弦,玉手似是漫不經心地撥過那冰絲製成的柔韌琴弦,但清脆悅耳的琴音驟響,無形中似有殺氣拂過雲念君耳畔,震蕩了整間屋子。
葉子泠雖出身於劍法世家,卻也輔修了音律。他手中的這把琵琶名曰“煙翠”,自小陪伴他長大,更是他的殺手鐧之一。根據音律的不同,所能發揮出來的效果也不儘相同,幾乎在探案中無往不利。
不過劍法世家畢竟是世家,鋒芒葉族以劍法聞名天下。而葉子泠作為現任族長,被提及時往往會讚歎他練就了絕世劍法,鮮少有人能記得能提劍破萬千的他,亦能彈曲辨陰陽。
那看似隨性散漫的音波震蕩而出,幾近錯覺的淒厲叫喊霎時回歸眾人耳畔。隻見原先那些逼真的桌椅消散成瑩瑩光點,隨之憑空出現的是一張沾滿血跡的床榻,榻上有位女子,榻邊站立著一個人,而一旁的角落裡還有一道身影。
這房間裡藏著的人還真不少啊。
榻上躺著的是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她渾身上下沐浴著鮮血,不知遭受了怎樣殘酷的折磨。她掙動不已,好像在企圖逃脫些什麼,卻被無形的大手牢牢地摁在了床板上,不論怎麼掙紮都動彈不得。
一直聽到的尖銳叫喊便是她發出來的。
至於榻邊的那人,便是他們昨日跟蹤的男子,也就是惜霞口中的神秘大夫。此人手裡拿著一根血鉗卻沒有任何動作,顯然是見空間頓開,自己所做之事徒然暴露,緊張萬分。
至於另外一位,那可真是再熟悉不過……正是惜霞本人。
她蜷縮在角落裡哭哭啼啼,抽噎得厲害,像是怕極了這等場麵。隻知捂著眼睛鼻子哆嗦,抖得跟個篩糠似的。
一時也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受害者。
見障眼法被破,那鴇母又尖叫著閃開了去,驚恐萬狀,喊道:“你們果然是道士!!!”
那大夫被她色厲內荏的模樣嚇得一顫,此刻也終於回過神來。他惶惶然地扔掉了手上的血鉗,杵在原地全然不敢動彈。
雲念君連忙上前,用靈氣將那奄奄一息的女子包裹了起來,竭力護住她的心脈。
那女子見有人來救自己,眼裡迸發出希望的火光,總算停止了叫喊。她感受到暖洋洋地靈力漸漸撫平了劇痛,也不再掙紮。
房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葉子泠望向屋內的人,他琥珀色的眸子格外剔透,仿佛能看破人心,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每個人都感到了些許惶恐。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人身上。
“惜霞姑娘,”葉子泠望著惜霞的眼神很冷淡,甚至裹上了些漠然,“可否解釋一下?”
惜霞沒想到他會先來質問自己,都不敢再抽泣。她呆了半晌,這才唯唯諾諾地出聲道:“奴家、奴家也不知啊,夜裡奴家早早的便上榻了,這個時公子定然是知道的。可是奴家醒來便發現、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幾位公子,奴家是無辜的,真的什麼也不知啊!”
她那副戰戰兢兢又誠懇的模樣,看起來倒不像是說謊。葉子泠的眸光便掠向時瀧,對方點了點頭,證明“早早上榻”所言非虛。
形勢愈發令人捉摸不透,葉子泠的指尖隨意地撫著絲弦,繼續問道:“那麼,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為何閒人免進?”
“這、這裡是……”惜霞結結巴巴地不知如何開口,眼神飄忽著,含糊地嘟噥了幾個字,誰都沒能聽清。
“嗯?”葉子泠稍稍揚眉。
“葉道長,這女子是喜脈。”雲念君突然開口道。
他畢竟是在柳族長大的孩子,略通一些醫術,他此時捏著榻上女子的脈搏,緩緩吐出後半段話:“而且現在她脈象紊亂,有流產的預兆。”
他的目光與葉子泠短暫相接,彼此心中都有了一個答案。
這裡是什麼地方,已經不言而喻。
青樓妓館,古往今來都是紙醉金迷縱享極樂的地方。可是誰都知道,繁華隻是表象,肮臟不堪才是埋藏在繁華深處的悲哀。
老鴇和大夫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偃旗息鼓。
“這裡是小產房。”雲念君低聲說道,他似乎不想說得太直白,但又擔心說得太含蓄,被小輩追問,更為尷尬。
屋內針落可聞,這句話清晰地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