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星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麵頰。

“我練劍，你好好養傷。”他說著，提起霜秋劍劃過水波，一套劍法便信手拈來。

他應當是每隔一段時日便會被葉綺寒喚回族裡，對此地仍是無比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劍風下晃動，水波蕩漾，卻無法阻攔他分毫。一個漂亮利落的劍花攬起，霎時間飛珠濺玉，迷蒙了他雲星隱的眉眼，恍然間更覺眼前人縹緲似謫仙。

葉子泠生來便是君子美人，明眸皓齒五官端正，舉手投足間落的是風度翩翩，言語談吐下持的是優雅不凡。

這樣的美人還有著一身清冷凜冽的氣質，在瀑布之下舞劍的美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雲星隱完全忘了吸收靈氣養傷這一件事，實際上他隻是想出來透氣罷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葉子泠心無旁騖地練劍，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不懂劍，但葉子泠的一招一式都像是烙進了他的腦海裡似的，心頭莫名有股小火苗亂竄，頗有種難以熄滅的趨勢。

尚且年幼單純的他說不上來這是什麼一種情緒，便懵懂地將其歸結於對救命恩人的仰慕之情。

一套劍法練完，退開又散去的漣漪漸漸恢複平靜，池水再一次化作了一麵澄澈的鏡子，照映出葉子泠已然濡濕的額發和下顎線滑落而下的汗珠。他喘息著，麵上還有著打完一套劍法後的紅潤，但一雙清亮的眸子卻是亟不可待地掠向了雲星隱。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看似瘦弱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單薄的裡衣全然遮擋不住少年人獨有的朝氣和陽剛。

葉子泠不知為何下意識撇開了眼，清潤的嗓音響起：“怎跑到瀑布邊上去了，不是叫你好好溫養一下傷勢嗎？”

雲星隱剛想開口解釋說是怕打攪到他練劍，這才遠離了些，不料忽有一道急惶惶的呼聲從遠處擴散而開，將他的話音徹底掩蓋了去。

“有外人擅闖我族，請族人注意防範！”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貌似是雲星隱見過兩三次麵的那個小童。

他不由得皺起眉，顧不上自己便隔空拾取起岸邊的衣袍，先給葉子泠披上了，他的聲音有點兒嚴肅：“發生什麼事了？”

“很少有人能夠這般輕易地闖進族裡，更何況這裡是葉族深處......莫不是什麼陣法大師？”葉子泠無知無覺地任由他動作，他也是難得詫異，但斂眉思索間卻不見絲毫慌亂。

“子泠哥哥，你們這裡的陣法詭譎冗雜，能破陣的人真的沒有幾個。”不是雲星隱在變相自誇，他很認真地陳述事實。

葉子泠何嘗不懂，蹙眉道：“那究竟是......”

“小心！”

葉子泠話音未落，雲星隱已然反應迅速地將他一把護至身後。強烈的安心再一次浮上葉子泠的心頭，此情此景幾乎與前些日子的那一幕兩相重合，將他的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雲星隱眼疾手快，葉子泠甚至還未看清他們是在提防些什麼，就見著那人被一道小小的黑影撞進了瀑布後頭。

葉子泠一陣心驚肉跳，再沒了原本的冷靜自持，驚慌地喊道：“阿隱！”

“嘶......我沒事。”瀑布後麵傳來了雲星隱的抽氣聲，他裹挾著痛苦的聲音被流水衝刷得破碎，一時間令不明情況的葉子泠更加手足無措了。

他抓著霜秋劍趟過池水，也顧不得徹底濕透的衣裳，任由瀑布衝刷著便走到了裡頭。

場麵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慘不忍睹，但雲星隱也真沒好到哪兒去。

那人一手攬著一個看不清的小東西，一手揉著發疼的後腦勺，齜牙咧嘴道：“痛死我了......”

葉子泠快步走上前，撥開他的發絲查看傷勢，起包了，但沒出血，應當是傷得不算太重。他抬眸，又看見了這人身後的一塊大石頭，心疼道：“磕著腦袋了？”

雲星隱悶悶地“嗯”了一聲。

葉子泠見他一副耷拉的模樣正要說些什麼，便聽見他嘟囔：“真是被這個小家夥給害慘了，衝力這般大，還把我腦袋撞壞了，以後變笨了可怎麼辦？”

葉子泠這才想起方才瞥見的小小黑影，一時懊惱自己的注意力竟全被雲星隱奪走了。

他望著雲星隱懷裡這個看不清麵貌的不速之客，問道：“這究竟是何人？”

“不知道，我方才沒仔細看，應該是個兩三歲的小孩兒。”雲星隱微微鬆開手，一個眼睛瞪得提溜圓、衣衫襤褸的稚童便掙紮著想要脫離他的懷抱。

一個小孩毫無束縛地闖過了葉族陣法，一股腦兒跑到了深處，還擁有機敏的速度和靈活的動作，甚至有撞倒了一個十多歲少年修士——這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尋常孩童。

葉子泠與雲星隱才對視一眼，便知道對方和自己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雲星隱這次有了準備，他抬手穿過這個不明稚童的腋下，輕而易舉地將他提了起來。那孩子見在劫難逃，竟也不再苦苦掙紮，眨巴著眼睛，表現得極為溫順。

雲星隱的腦袋還在隱隱作痛，他見這小家夥不再動彈，竟還有心思扯出一抹笑意：“小家夥還挺識相的。”

葉子泠將這稚童仔細打量了一遍，小家夥蓬頭垢麵一臉的汙泥，也就手臂被池水清洗得乾淨些。

他仔細觀察就算了片刻，忽然抬起孩童的胳膊，對雲星隱說道：“你看他的胳膊，雖然不甚明顯，但上麵有藏青色的鱗片狀紋路......這莫約是隻化形尚不完全的小妖。”

“這樣嗎......”雲星隱瞅了一眼小家夥的手臂，抬眼便和那雙圓溜溜的淺褐色杏眼對視了，登時一陣莫名其妙的頭暈目眩，茫然自語道，“我怎麼覺得這小姑娘有點兒熟悉呢？”

葉子泠古怪地看他一眼，不解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個女孩兒？”

“呃，你看著這眼睛多水靈呀，難不成還是個小男孩？”雲星隱暈乎乎地回答，這眼睛分明都水靈得他頭昏腦漲了。

葉子泠聞言沉默了。

雲星隱也後知後覺地住了口。

臟成這副模樣，是男是女，其實……還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