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悲莫悲己空悲切 母子……(1 / 2)

半生執妄 杯盞言醉 4621 字 10個月前

夜幕已至,心魔隨著月上東牆,悄然降臨。

毒素活躍沸騰的感覺,就猶如體內有一把四處亂竄攪動不止的利刃,肆意撥弄著他的肺腑,刺激著他的神經。這並非一般的肉/體疼痛,而是侵蝕他的靈魂,造成實質性的損傷。若不是雲星隱心底有著極強的執念,縱然有蘇宛辰的言靈喚醒神識,也難以維持理智。

說不出是刺痛還是撕裂更甚,雲星隱緊皺著眉,呼吸急促粗重,他的指甲無意識地摳挖著手臂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試圖轉移這種神經撕裂般的痛感。

弑神丹引發的心魔,與其說是心魔,倒不如說是毒性發作引起的折磨,而身體所受的衝擊,也不比神魂要來得少。

眼見著這副身體越來越虛弱不堪,雲星隱略一估計,他莫約活不過五日了。

“殺的人越多,你就越痛苦。”“蘇宛辰”仍然熱衷於在他周身飄蕩著,幽幽地說道,“你瞧瞧你的識海,漆黑掩蓋住的是橫屍遍野,血光漫天……這全是你自己造下的殺孽啊。”

雲星隱即便已經自毀雙目,但視覺並未終結。紛亂的人影會他腦海中肆虐,黑暗浸染的地方,才是抹不去的根源。

“是你,都是你害我的我們,你還我家滿門的命來……!”

“大哥哥,你為什麼要掐我爹爹的脖子?”

“求求你彆殺我夫君,求求你,不要……啊啊啊啊啊……!”

……

“聽到了嗎?那些瀕死的慘叫,皆是因你而起。”它湊近了他的耳畔,如血般的紅唇一字一句地吐出駭人的話語,“你再也不能把自己當作受害者,世人皆對你的罪行談之色變,你的血肉和神魂都被迫烙印著無辜者的怨怒……快下來吧,到我們這裡來,到這個永生永世不可超脫的深淵裡。”

識海裡人影幢幢,被他所殺的亡魂怨靈將他圍在中間凝視著他,空靈且瘮人的吟唱像是一種奇異的引誘——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下來吧,到深淵裡來。

“……滾開!”

雲星隱身上驟然爆發出一陣濃鬱的魔氣,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屋內的擺設衝擊摧毀。外人聽不到的那些呢語,在他耳邊卻是無處不在嘲弄聲。

“不,不……我絕不會著你們的道。”雲星隱渾身都在哆嗦,他蜷縮在床榻的最深處,仿佛這般做就能給他帶來些許安全感。但他自始至終都沒能發現,自己身上未有一處暖和起來,隻餘透心的冰涼。

他的鬢邊因煎熬而沁出汗珠,一點點染濕了衣襟。他麵上毫無血色,整個人看上去骨瘦如柴,仿佛是被什麼抽乾了血液一般,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輕易將他擊垮。

他死咬著唇,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對自己一遍遍地默念 :要保護子泠哥哥,要保護子泠哥哥,就算一身殘軀,也要護他周全……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瞧瞧他這一身魔氣,倒真是什麼樣的娘生出什麼樣的兒子。”

“誰!”雲星隱一驚,這聲音並非心魔的呢語,而是外界傳來的。

他警覺地繃緊了神經。

忽有破窗聲乍響,劍氣裹挾著殺意,直逼雲星隱的頭顱,呼嘯的風聲中月琴撥響,音色清脆悅耳,卻猶命弦輕顫。

音色再美,也是奪命的刀。

雲星隱腦中的心魔還在教唆慫恿著他,他試圖忽略那些聲音,強逼自己運起全身的氣力,險之又險地閃避開了散修刺來的長劍。

“用月琴的音修著實少見,莫不是蓮藏陳家的小公子?”雲星隱思緒快如電轉,一下子便猜出了來人的身份,他壓下喉間腥甜,輕笑一聲道,“倒是英雄出少年,你可是第一個尋到我的人,值得刮目相看。”

話語間,又是幾道靈氣和劍風襲來,雲星隱左右道路皆被封死。他敏捷地下腰後撤,順勢一記掃堂腿絆倒了兩名修士。

“這腳步聲……三四……不,五六人有餘,看這靈氣和術法應當都是散修,陳小公子可真是大手筆。”

“夠了,殺了他!誰能夠殺了他,我便賞他黃金千兩,你們眾人的功績也定當彪炳千秋!”身份被輕描淡寫地揭穿,陳小道長登時有點兒惱怒,他彈撥月琴的氣勢漸顯淩厲,琴音頃刻如雨點般砸落,狠狠掠向手無寸鐵的雲星隱。

這琴音有極強的增幅效果,周圍幾個散修不僅聞言振奮,就連修為也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提升。他們看向雲星隱的目光愈發貪婪,便不再保留氣力,刹那間屋內眾人靈氣暴漲,殺招儘顯。

他們守株待兔了多日,早就知道每日子時的雲星隱最為虛弱。不知緣由為何也無妨,他們不過是替天行道,對付一個必死的魔頭,又有誰會去在意一個將死之人呢?

殺便是了。

雲星隱仍被體內紊亂不堪的魔氣糟踐地氣血翻湧,而他強行分出心神去對付這幾個不速之客,又遭到相悖的靈氣衝擊。兩相刺激之下,他胸口鈍痛難止,身上未能愈合的傷口似乎又迸裂開了。

他咬緊了後槽牙,不讓自己疼得叫出聲,緊閉的雙目緩緩流淌出兩行汙黑的血淚,令他本就蒼白的麵龐變得更為可怖。

新一輪攻勢襲來,他堪堪躲開。衣袍翻飛間,幾滴血珠隨著傷口飄離麵頰,像極了脆弱易逝的血色蝴蝶,翩飛須臾便墜入死亡。

似有發絲飄落,雲星隱後知後覺感受到了麵頰酥麻的疼,輕到他險些沒能發覺。

比起鑽心的痛,這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雲星隱衣袍淩亂,他微微低著頭,如墨的發遮住了麵龐。他身形搖晃著,像是已經虛弱至極。

幾人心中一喜,本以為殺這樣的大魔頭要做出些犧牲,現在看來,似乎簡單得過了頭。

不料那已要油儘燈枯的魔頭倏地放聲笑了起來,他似是癲狂,似是輕蔑,似是對生死看淡,對萬物無情;他笑的是殘忍,是諷刺,是彆人亦是他自己。

幾人被這肆意的笑聲激得頭皮發麻不寒而栗,一時竟沒人敢上前給他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