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畏浮雲遮望眼 天光(2 / 2)

半生執妄 杯盞言醉 6042 字 10個月前

待柳沐雨飲下水,終於緩過來的時候,柳沐曦才開口道:“阿姐,不是我不想救,是我救不了他……”

他將近日發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一一講述給她聽。

“雲兒這分明是遭人陷害,給葉子泠下毒?這怎麼可能!”柳沐雨一聽完,便氣憤道。

阿姐的暴脾氣怕是改不了了,柳沐曦邊在心裡歎氣,邊溫聲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一直在揣摩這件事。可雲兒不是受了小傷,他是百年出世一次的入魔者,不可逆轉,就算是三生蓮也剔除不了他一身的魔氣……”

“我們真的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嗎?”柳沐雨明白了他的沉默,顫聲問道。

柳沐曦悶悶地“嗯”了一聲。

在眼眶裡打轉多時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柳沐雨嘶啞著嗓音說道:“他入魔非他所想,他殺人非他所願。那麼純真心軟的一個孩子,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他也會難過,也會疼的啊……”

“我這一生所求不多,唯有你們二人餘生安好。”她雙目染上紅暈,胸口起伏不定,語氣全是祈求,“難道這都已經變成奢望了嗎?”

柳沐曦抿緊了唇,他沒有阻止柳沐雨的發泄,他也怕自己一放鬆了神經,就會壓抑不住那些痛苦和後悔。

屋內安靜了很久,柳沐雨的顫抖漸漸止住。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地開口問道:“葉子泠他中的是什麼毒?”

柳沐曦一愣,說道:“其實我也沒有完全弄明白……那毒蹊蹺得很,他長時間陷入昏迷,到現在都沒有蘇醒的跡象。最讓我奇怪的是,明明他體內的毒素微乎其微,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消散了。”

柳沐雨垂眸沉思,過了許久後開口道:“聽你這麼說,那點毒素使他昏迷到現在,那定是毒性極強的毒,按常人的身體,將這種毒素大量排出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一直沒能明白……”

柳沐雨打斷了他:“但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幫他逼出了毒素呢?你說葉子泠手腕上有一道傷口,那總不能是他自己割出來的。”

“瀧兒說是雲兒傷的他……但我沒信,畢竟他不是親眼所見,而我又隻是道聽途說。”柳沐曦皺眉說道,“我也想過你所說的情形,但那傷口裡並沒有毒素殘留。”

“如果……如果那種毒不會在血液裡遊走呢?若是它沒有化成毒血,它便不會出現在血液裡。”柳沐雨追問著說,她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如炬。

柳沐曦有點無奈地說道:“阿姐,我知道你想證雲兒的清白,但這樣就要鑽牛角尖了……”

他說著說著,腦中倏地靈光一現,他下意識按住柳沐雨的手,說道:“等等……!或許你說的沒有錯,有一種毒,它不在血液裡,而是會化成氣在經脈和丹田遊走,要逼出毒素隻能靠口鼻,還必須儘早才能做到……”

“……是弑神丹。”

他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後知後覺恍然大悟,遽然一陣脊背發涼。

“隻有弑神丹擁有這種特性,可是怎麼會呢……我明明一顆不差地將它們扔掉了,更何況那都是些廢丹。”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罕見地緊張起來。

入魔、昏迷、中毒、弑神、叛徒……他的思緒飛快地跳躍在每一個節點上,最後漸漸拚湊出一些荒謬的猜想。

“阿曦,阿曦,你冷靜一點。”柳沐雨見他臉上青白交加,急忙喚回他的神智,問道,“弑神丹不是你之前煉廢的丹藥嗎?”

“我……”柳沐曦張了張口,囁嚅了片刻後說道,“先昏迷再入魔,最後置於死地,能做到這種事的,隻有可能是弑神丹。難道說……是有人給子泠下了毒,而毒性發作時,雲兒正好在場。雲兒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葉子泠出事,弑神丹霸道無比,又難以抽離身體,他大概是……在情急之下將毒素逼入自己的體內。”

他找不到比這更合理的推測了。

“所以,弑神丹的毒素現在在雲兒身上……即便現在無人追殺雲兒,他最終依舊會死。”柳沐雨怔然片刻,沮喪地鬆開了他的衣袖,絕望說道。

她終於泄氣。

這種感覺就像是奮力一拳打在了輕飄的棉花上,又像是一不小心被洶湧的浪潮淹沒,所期盼的一切都化作了蒼白無力。

她看遍了人間燈火千萬家,卻尋不到想要點亮的那一盞。

“你且先回去吧,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再回來的。”她疲憊地說道,神色儘是黯然,“弑神丹的事,你知我知便可,切勿外傳。其中牽扯到的人,應當不止表象這麼簡單,莫要著了他人的道。”

“即便闌珊因大義而放棄了雲兒……這決斷看似冷血又利落,但這也是傷在他人痛在自身。不論這大義是不是正確的抉擇,你我都不可迷失了真相。”

……

雲星隱坐在林間,薄唇抵著一管玉簫,舒緩又略顯淒惶的曲調便傾瀉而出,輕撫過每一片樹葉。

“聽起來似曾相識,可又有點陌生,這是哪兒的小曲?”年邁又慈祥的嗓音響起,老者樂嗬嗬地問他。

簫聲忽止,雲星隱靜坐了片刻後,才答道:“是我自己改曲的《春江花月夜》,就我一個人聽過罷了。”

老人莫約是點了點頭,恍然道:“怪不得有點熟悉。”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隻是未免太過於寂寥了。”

“爺爺,”雲星隱喚了他一聲,沉默良久後才低聲道,“你知道的,這是我前不久才改的曲子。”

老人淡笑著搖了搖頭:“這支玉簫叫什麼名字?”

“……‘遺響’。”雲星隱頓了頓說道。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老人輕輕地念出它的由來,說道,“這名字有些悲觀,不太像你。”

“還是像我的,”雲星隱苦笑一聲,歎道,“現在的我便是這樣的。”

小小的心願難以達成,心中的執念便隻能寄托在那悲風中了。

這莫約就是這簫聲的寂寥之處。

“雲兒啊,你太苛責自己了。”老人幽然歎息,望著天邊浮雲,慢慢說道,“有些時候老天爺總會和人開玩笑,讓你覺得天光難現,餘生殘喘。”

“但你看這天上的雲彩,縱然會短暫地遮住太陽,但總有些時候,會透出微弱的暖光。”

雲星隱側了側頭,他目光閃動,似乎有點觸動,但卻說道:“爺爺,我們終究不能夠超越過生死,這也並非是簡單的坎坷。”

“但我是壽數已儘,你卻是不一樣的。你所說的生死,不是你擁有的生死,是我的才對。”老人仍是搖頭,語重心長道,“雲兒,萬物一切都有其本質。弑神丹被說成是無解,可它的本質仍然是毒物,珍稀草藥的凝練堆積,使其變成一種毒。雖說是蕪雜難解,但其實他們隻是尋不到真正破解之法罷了。”

“常人的想法,都是化解毒素,以前人的經驗來看,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就算能夠嘗試,如今的你也沒多少時間。”老人循循善誘道,“魔氣是三生蓮都難解的陰邪之物,那麼……不妨另尋方法,讓神識不受這魔身的影響。”

“您是說……”雲星隱皺眉聽著,心底逐漸油然而生一個驚異的念頭,語氣難掩激動。

老人微笑看他,說道:“你這般聰穎,應當已經想到了吧。”

不能化解魔身,那便……

“換一具身體。”雲星隱喃喃說著,心中豁然開朗。

“不錯,一點就通。”老人大笑起來,這才欣慰地指著天邊遠去的浮雲,說道,“你看,天光這不就來了麼。”

伴隨著一陣嘈雜喧鬨,雲星隱終於從久違又安穩的夢境中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