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聲安慰道:“我讓一些小鬼給他們製造了點小麻煩,應當能拖上一兩個時辰。至於大門口……莫約會有漏網之魚,但這裡畢竟是柳族深處,他們不能擅闖內院。隻要修煉到爐火純青的音修,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硬闖。”
柳沐雨鬆了一口氣,說道:“那便還好……”
旋即她又緊張起來,問道:“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看不見了。”雲星隱的回答言簡意賅。
他不欲多言,隻是擺了擺手,試圖轉移話題:“這不重要啦,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和你說……”
“需要幫什麼忙,你儘管說便是,你阿姐我難不成還會拒絕嗎?”柳沐雨環著手臂,語帶強硬道,“現在,先告訴我你這一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為何會失明,為何滿身傷痕累累?”
居然一眼看出他身上那些消不下去的傷了嗎?
雲星隱無聲歎氣,他太明白柳沐雨的性子了,恐怕不問清楚真相,便不會善罷甘休。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還是慢慢將這些天所經曆的、他所懷疑的那些事,娓娓道來。
柳沐雨聽完後,心疼的不得了。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說道:“你說的那些,我和阿曦或多或少也猜到了,這實在是……”
她倏然止住了話音,麵露虞色:“……雲兒,你的手在抖。”
雲星隱下意識就想抽回去,柳沐雨的手於他而言太過溫柔又無垢,他忍不住囁嚅著說道:“還是彆碰了……臟。”
上麵明明全是血。
“不臟。”柳沐雨卻是堅定地說道。
她攥得很緊,不由分說地探到他的脈搏,探到了他體內紊亂不堪的脈象。
雲星隱緊張地動了動手指,糾結了一會兒,到底是沒敢掙開。
出人意料的,柳沐雨極為平靜的鬆開了他的手腕,她的痛楚與崩潰,像是在前幾日就徹底發泄完了。而到如今,她隻是極緩地眨了眨眼睛,靜默少頃後,說道:“距離你入魔也快一個月了,你的五臟六腑早就已經遭到了重創,毒素對你造成了難以逆轉的傷害……你的壽命已經所剩無幾,你的身體一定在劇痛,卻還強撐著跑到這裡來……”
雲星隱迅速抽回手來,搖頭說道:“若不是三師姐以命相救,恐怕我都不能苟活至今。”
“蘇宛辰在那等情境之下,仍擔憂著你的安危……”柳沐雨眼中漸漸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她說道,“她的氣度不是常人能及的。若她還活著,我倒想同她見一見,暢談一番。”
雲星隱微抿著薄唇,過了一會兒說道:“我總想著三師姐如此擅長卜術卦象,定然是預測到了什麼……也許她舍命救我,也是算到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事到如今,一切都無從查證,但往後的陰雲疑團決計不會少。”柳沐雨歎了口氣,她滿懷歉意道,“雲兒,我不知你此番前來所謂為何。我既沒有解開弑神丹的法子,也無法洞悉那日的真相,到頭來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沐雨姐不必道歉,我正要告訴你呢。”雲星隱唇角上揚,笑了起來。若那雙墨黑的眸子仍安然無恙的話,此刻一定閃爍著灼人的光亮,“我已經想出破除弑神丹的方法,隻差你的協助了。”
……
“這方法你看可行嗎?”即便是在腦中推演了無數遍,雲星隱依然有些忐忑。
這畢竟是鋌而走險。
柳沐雨被他那驚世駭俗的計劃震驚到失語,過了良久才消化完他的話,啟唇說道:“雲兒,你要知道,這方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理論上就算沒有任何問題,實施起來也難保不出岔子。這的確是另辟蹊徑,但真正說起來,也是‘死而複生’。這四字如此違逆天常,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
“我知道,但我本就要死路一條,這個計劃便是最後一條不可回頭的生路。”雲星隱從容坦然地說道,“我如今本身就在天常之外,天地不能奪人之心,那我即使再違逆一次,又如何?”
柳沐雨聽到這話,便知他是心意已決。雲星隱看得比她透徹,不論如何他都沒有退路了,那賭上這一回又何妨呢?
“好,我幫你。”她毫不遲疑,堅定地回答道。
她怎麼能不幫呢?這可是比她性命還要重要的親人啊。
雲星隱終於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他由衷地說道:“謝謝你,沐雨姐。”
“你是我的弟弟,何必言謝。”柳沐雨失笑,望著這個不知何時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少年,忽然感慨著說道,“雲兒,你真的長大了啊。”
以前那個跟在她和柳沐曦後頭轉悠的孩童,到底是變成了大人模樣。
可一想到曾經插科打諢的他,因這場未定的風波而被迫變得沉穩冷靜,她又痛心得說不出話來。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緒低落,雲星隱摸索著拉過她的手,然後略略低頭,將它放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聲對她說道:“長大了也沒關係,我還是沐雨姐記憶中的那個雲兒,永遠不會變。”
柳沐雨撫摸著他的腦袋,目光落在他闔著的雙眸上,隻是無聲地笑。
這一刻,外頭的風雨像是忽然止息,暖陽停留在耳畔,似乎仍有些微溫度。縱然他們都心知肚明一切早已回不到過去,但固執地將那段歲月深埋心底,留下純白靜好。
……
圍剿來臨的比雲星隱預估的還要早。
他與柳沐雨久彆重逢還不到一個時辰,四大域修士就得到訊息,紛紛前往柳族,將這裡層層包圍。
柳族長女柳沐雨長身玉立在之安觀前,以一己之力抵抗萬家之圍,引得眾修士怒氣填胸,直罵她罔顧人倫,不維護蒼生正道。
包庇一個魔頭的罪行,是不明大義,不曉事理。
但她自始至終都堅定地說道:“雲星隱是我的弟弟。”
在她眼裡,他從來不是外人所言的那個惡鬼,即便已然覆水難收。
眾修士對此扼腕惋惜,唏噓不已,對她的一番言論感到憤懣至極。
那一刻天地忽動,萬象皆知,一場暴風雨終將臨至。
與此同時,闌珊一間靜謐的屋子裡,有一雙清淺的眸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