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綺寒怒氣衝衝地拾級而上,眉間的黑曜石隨著她的動作大幅度搖擺——她鮮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守閣的小童被她嚇得不敢吱聲,慌忙低下頭,試圖避開族長這幾乎凝成實質的怒火。
不過葉綺寒的怒火並不是衝著他們去的,她直接無視了守閣小童,狠狠推開亂瓊閣的大門,冷聲說道:“葉子泠,那魔頭死了,你就準備一輩子在這裡麵蘼蘼不振嗎?”
“我可不想每日跑來找你,你最好早點想明白,彆再頹唐下去。”
她說著便往閣中那唯一一道跪坐著的人影望去,可待看清那人的背影時,滑到嘴邊的話語就說不出口了。
亂瓊閣的窗欞極高又小巧,照射進來的陽光精準地灑落在供人跪坐的軟墊上,正好給閉門多日的葉子泠鍍上了一層柔光。
但在那柔光之中,銀白的三千煩惱絲竟分外的刺眼,多日滴水未沾的青年瘦弱了許多,那搖搖欲墜的身形晃在浮沉微光裡,似是要隨風歸去。
明明昨日來看還不是白發的…….葉綺寒怎麼也想不到,葉子泠對雲星隱的思念如此至深,竟然一夕白頭!
“你……”她滿腔的憤怒一時間不知該往哪兒發泄。
她自認不是什麼心軟之人,但看到兒子這模樣,除卻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外,隻有些道不出的複雜。
葉子泠注意到她鬨出的動靜,但他隻是靜坐在那兒,闔著眼眸冥想。
他的嗓音緩慢又沙啞:“您走吧,我是不會從這裡出去的。”
葉綺寒複雜的心緒退去,原本壓下的怒意因這句話再度湧了上來,她劍眉倒豎,破罐子破摔般說了一句:“一個壞事做儘的入魔之人,哪裡值得你這麼喜歡?!”
葉子泠早習慣了她這副歇斯底裡的模樣,他無動於衷,絲毫沒有理會她。
葉綺寒的眉毛都快要擰成一團了,她緩了口氣,寒聲說道:“你要是不願意出來,那就永遠彆出來了!”
語罷,她又用力把岌岌可危的門撞了回去,嚇得門外的小童猛地一個哆嗦。
聽著母親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葉子泠緩緩睜開眼,灰敗的眼眸中空茫茫的,遲遲落不到實處。
他明明沐浴在光下,卻融入不了光。
……
五日前。
刺目的血光徒然飛濺,葉子泠驀然睜開了眼。
他尚且恍惚,怔怔地用手撫上胸膛,那一瞬間的心悸猶存。
自己是被……打暈了?
阿隱呢?他怎麼樣,他還活著嗎?那把劍劃得那麼狠,他一定是痛極了的……
“你醒了?”
葉子泠回神,瞧見柳沐曦端著藥碗進屋,對方見他正扶額坐在榻上,先是一怔,旋即將碗遞到他手上,說道:“醒了正好,我還愁著給你喂藥呢。你的身體先前剛剛痊愈,又受了太大刺激,現在怕是變得更虛弱了。”
葉子泠捧著碗,卻未先飲下,反是問道:“雲星隱呢?”
柳沐曦抿著嘴沉默了一瞬,輕聲說道:“死了。”
他嗓音沙啞,再難掩蓋其中的疲憊。他的眼底布滿血絲,臉上似乎也許久沒打理過,衣袍上仍沾染著打鬥時的血跡,竟是連衣服都沒換過。
柳沐曦形容狼狽,葉子泠卻隻被那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眼給震住了,他僵硬了好半晌,一言不發,隻是手中的湯藥微微晃動,於隱秘處暴露出了一絲心聲。
“死……了?”他隻覺喉間有細密的銀針在戳刺著,艱難地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柳沐曦呼出一口氣,用力揉了揉眉心,慢慢說道,“他一劍劃破的是自己的命脈,我趕到的時候,早就回天乏術了……”
葉子泠垂首掩住神色,他竭力維持平靜,隻是避重就輕道:“你姐姐將我打暈了。”
“若不是她將你打暈,保不準你做出更多偏激的事來。”柳沐曦輕聲喃喃,“阿姐她為了保護雲兒,被那群搬弄是非的狗玩意亂箭穿心,我卻連救他們都來不及……”
葉子泠怔忡。
他未料到柳沐雨竟也犧牲了,終於抬頭看了一眼柳沐曦。他們雖然是自小就相識,但葉子泠也從沒見過柳沐曦這般憔悴至極的模樣,即便是當年對方雙親去世,獨擔柳族大任,他也不曾見過。
柳沐曦的痛苦,不比他少。
兩人心底都藏了事,便無人開口說話。在氣氛快要凝固的時候,柳沐曦終於說道:“先把藥喝了吧,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葉子泠應了,他的心很空,明明發生了那麼多不可挽回的事,明明當時還瘋魔一樣的想殺了那些人,現在卻麻木了似的。他下意識將自己包裹成了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似乎隻要這樣,就不會被所念之人死亡的衝擊所傷害。
他知道,柳沐曦也是這樣,才會有這種罕見的心照不宣。
他機械般的喝完了藥,神思不屬地說道:“有什麼事你直說吧。”
看著他這副怔愣的樣子,柳沐曦有些不忍,但有些話他不說,那葉子泠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知曉了。
看著他這副怔愣的樣子,柳沐曦有些不忍,但有些話他不說,那葉子泠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知曉了。
思及此處,他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鄭重地說道:“子泠,如今雲兒不在了......關於他的過往,雖然他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知道的,更何況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了。”
葉子泠終於覺出了些許不對勁,他蹙眉望向柳沐曦,問道:“這是何意?”
柳沐曦深吸一口氣,道:“很多年以前,你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隨後送到了我這裡,這你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