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我要走了。”沈琳腳旁放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怎麼這麼著急走?學校不是還沒開學嗎?”沈欣欣心中隱隱有些不妙。
沈琳輕聲回答:“確實還沒開學,是我急著要走。並且再也不回來了。從此以後,你們隻當作家裡沒有我這個人好了。”
沈欣欣看看沈琳,又看看她腳邊的行李,突然就明白了:“你要離家出走?!”
沈琳點點頭。
沈欣欣想問“為什麼?”。
雖然王彤對她們不算太好,經常把她們當作出氣筒,但是“哪有媽媽不愛孩子的?”在沈欣欣的世界裡,隻要王彤不主動和她們斷絕母女關係,那不管王彤這個媽媽做的多麼差勁,她都還是她們的媽媽,是她們長大以後需要好好報答的人。
可是沈欣欣目光落在沈琳的右額——那裡有一塊沒有頭發的皮膚,突兀又駭人,她生生咽下了想問的話。
弟弟沈宇剛上小學的時候和同班同學打架,讓王彤丟了麵子,回家的王彤並沒有懲罰弟弟,反而隨便找了個理由毆打起大姐沈琳。在躲閃之中,沈琳右額的一小塊頭發被扯了下來,鮮血淋漓。那頭發掉了之後再也沒長過,就那麼醜陋地空在右額,像是缺失了一塊的拚圖。
沈欣欣也常常被王彤無緣無故地痛罵、毆打,她知道有多痛苦。沈欣欣可以自己默默忍受,可是她沒資格去要求沈琳也忍受。
“你走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嗎?”沈欣欣聽見自己艱澀的聲音響起,在密閉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明顯。
“是,再也不回來了。”沈琳的回答很乾脆,好像在心裡排練過數百遍。
家裡很黑,沒開燈,隻有月亮落下,卻把沈琳的眼睛映的亮堂堂的。
事已至此,沈欣欣也沒有任何讓沈琳留下來的理由,她隻好轉而關心起沈琳:“身份證,戶口本都帶上了嗎?”
“都拿了。”
沈欣欣不再追問,她也學沈琳笑起來,一個尷尬的弧度:“真好。”
兩個姐妹就這麼靜靜對視,終於,沈琳提起來行李,朝沈欣欣揮揮手:“走了!”
“再見。”
沈琳走的乾脆利落,隻留給沈欣欣一個背影。
行李很重,蛇皮袋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沈琳卻走的又輕又快——她頭也不回地奔赴自己的未來。
這場密謀了一整個青春時代的逃離,終於在那晚落下帷幕。
沈欣欣在書上看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朝聖路。”她想:真好,姐姐就找到了自己的路。
走到拐角時,沈琳突然回頭,一雙眼睛黑曜石一般銳利明亮:“欣欣,等你上了大學,就來北京找我,我也隻接受你來找我。”
沈欣欣知道姐姐在客套。北京那麼大,她們又那麼小,連電話都沒有,怎麼聯係?
可沈琳的眼睛那麼好看,那麼明亮,像是一盞燈。
沈欣欣對上她的眼睛,胸腔裡不知怎麼充盈著一種陌生的情緒,期待、希冀、還有不確定的緊張。
後來她知道了,這是名為“夢想”的情緒。
沈欣欣的夢想就像是靈感乍現一樣突然,就在這個瞬間形成。從此確定了她後麵的人生軌跡。
她要離開這裡,不管去哪裡,再也不回來了。
那晚王彤提著牛肉回家,隻看到空了的衣櫃。她瘋了一般地跑去房間找沈琳的身份證、戶口本,可惜早已經被沈琳帶走。
自那之後,王彤對待沈欣欣變本加厲。
沈欣欣就在這磋磨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剛開始沈欣欣也會恨。
恨媽媽、恨爸爸、恨弟弟……甚至,沈欣欣也恨姐姐沈琳,恨她就這麼走了,留下自己一個人受苦。
可是後來,沈欣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誰也不恨了。
沈欣欣從此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聞不問、不聽不想。唯一記得的隻不過姐姐的那雙眼睛,還有她離開時那又輕又快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