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嵐正在觀察所的天台，站在邊緣的台階上，趴著欄杆，看天。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按42的說法，流星雨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來。

觀察所和收容所不一樣，不會過多限製被觀察人員的自由，所以來天台也是可以的。不過或許是大家都太累了，今晚並沒有其他人來這裡看星星。

夕嵐一人吹著冷風，黑色的發絲微微揚起，掃在臉上，有點癢。

他攏攏頭發，想著流星雨會是什麼樣的。

這時，天台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走出來，見到這裡還有彆人，頓了一下。

“嗯？還有人來看流星雨嗎？”

夕嵐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禁一愣。

疲憊，這是他對那個人的第一印象。

她穿著乾淨的白大褂，頭發有些灰白，簡單地束成低馬尾，臉上有很多細小的皺紋，還有些許黃斑。她的眼睛藏在眼鏡之後，沒有多少光亮，旁人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眼袋和黑眼圈。

她應該有五六十歲了，身形有些削瘦，但背是挺直的，並不傴僂。

是一個很疲憊，但又在努力打起精神的人，夕嵐想。

於是他問：“您好，您也是來看流星雨的嗎？”

“是啊。”那位女士走到天台邊緣，離夕嵐並不遠的地方，坐上台階，背靠欄杆。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煙，問：“介意我抽煙嗎？”

“不介意，您請便。”夕嵐回答。

其實按照現在的風向，他是上風口，那位女士沒有必要問他。

於是夕嵐在心中的印象裡加上了一項，“很關照周圍的人”。

女士拿出打火機，點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團雲霧，消散在微風中。

“流星雨每年有至少12次，但值得一看的並不多，現在的人都疲於生計，一般不會抽出時間觀賞什麼。”她說，“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樣，看著安靜，其實比大多數人都更熱愛生活。”

“……還好？”夕嵐歪頭，“那您又是為什麼來看流星雨呢？”

“或許是一時興起，或許是想在工作之餘緩口氣。”女士說，“又或者，我隻是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感受到星空的呼喚，想抬頭看看，但地麵充滿陰霾，我隻能登高，於清靜微寒之處洗淨心中鉛華。”

“您說話……很有詩意。”夕嵐說，“您是詩人嗎？”

女士失笑，回答：“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研究員，受到了我那愛詩的家人影響而已，孩子。

“你應該就是夕嵐吧？有關你的消息，在防汙染中心和研究院傳的沸沸揚揚，是否有給你帶來困擾？”

“沒有。”夕嵐搖頭，“他們沒有抓捕或傷害我的意願，隻是為了基地而招攬的話，我並不反感。”

“這樣麼……那你的意願呢？”女士問。

“應該是去異能管理局吧，感覺那裡比較適合我。”夕嵐回答，“我想要比較多的空餘時間。”

“不想工作太緊張的話，異能管理局確實還可以。”女士抽了口煙，“而且你才剛覺醒異能，他們不會給你派太難的工作。”

“嗯……有關我異能的功能和運用，我還是一頭霧水。”夕嵐苦惱地趴在欄杆上，“我甚至不知道虛實序列到底是什麼。”

“虛實序列，就是和虛實有關的序列。”女士吐出一口煙，說，“在你眼中，什麼是虛，什麼又是實呢？”

“嗯……虛是假的、幻想的、不存在的，實是真的、已發生的、現實存在的？”夕嵐說，“我忘記了很多事，對虛實的認知也不一定充分。”

“你的認知已經比較完善了。”女士笑著說，“就和你理解的一樣，虛是指虛假、虛幻、虛擬的，並不在現實中存在，而實則反過來。

“但二者並非完全沒有交接，虛可以變成實，實可以創造虛。

“舉個例子。你喜歡畫畫吧？你可以在腦海中構想一個不存在的畫麵，或美或醜，或夢幻或荒誕，都屬於虛。

“但若你將這個畫麵畫出來，或者通過什麼方式在現實中展現，它就變成了實。

“同時，這個畫麵的構想過程離不開實，不管是素材、構圖還是色彩，都來自於現實。

“這就是虛實的奇妙之處，而虛實序列的異能，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混淆虛與實的邊界，比如傀儡師，她可以將傀儡的真實汙染值和她構想的虛假汙染值對換。

“虛實序列的強大就源於此，在這個序列出現之前，我們普遍認為規則序列是最強大的，但它出現後，這個認知就被打破了。因為規則序列隻能遵循並利用某種絕對的規則，但虛實序列可以創造規則。

“幾十年前第一個虛實序列出現時，甚至還有很多信教的研究員將這個序列稱為‘神明序列’……哈，很有趣吧？”

“確實。”夕嵐點頭，“不過按這種說法，虛實序列異能的主要能力並不是虛實，隻是能在某種程度上乾涉虛實？”

“對。”女士回答，“倘若真能掌控虛實，那就真的要和那些信教者說的一樣，是‘神明序列’了。

“你的異能是007，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虛實序列的第一，對虛實的乾涉是最強的。不過除了這個，你還有異能本身的能力，應該和光與影有關。”

“光與影？”夕嵐歪頭，“為什麼啊？”

他隻知道007皓墨和影有關係，當時解封的時候，整個表演廳都黑了。

“‘皓墨’二字，都是比較古老的文字。”女士說，“‘皓’指白、亮，可以指代光，而‘墨’指黑、暗，便代指影。

“光和影都同時具備虛與實的特點。

“光是物質，具有波粒二象性，同時擁有兩種看似矛盾的狀態。

“有趣的是，物質都是有質量的，構成光的光子也有，但光子隻能以光速運動，當它停下時，就沒有質量，也就不能算物質了。所以光是存在可見的，但自身飄渺無比，不可觸碰、不可捕捉。”

“影則體現出更多的‘虛’。

“影子沒有質量，不是物質，而是物質現象，不能脫離物質和光而存在，且同樣不可觸碰，也不可捕捉。而且影的定義可以很寬泛，一切黑暗都可以被視為影。畢竟誰能否認，地底的黑暗是因為不透光的地麵投下了影子呢？

“更有趣的是，任何影的邊緣都是模糊的，古人稱這種模糊的地方為‘魍魎’，認為那裡寄居著不可見光的鬼怪。

“按照現在的說法，影的邊緣模糊是因為光的衍射性。但科學發現是一個螺旋上升的過程，沒有人保證這個理論是永遠正確的，在這個不科學的末世裡，影或許真的能將‘虛’的‘魍魎’變為‘實’呢？”

夕嵐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知識儲備不足的腦袋不足以完全理解這些光學和物理學的東西。

他隻大概明白一點，“哦，所以有關光影的是虛實序列，尤其是影。”

“對。”女士欣慰地點點頭，“你很聰明，哎，要不是搶不過，我真希望你能來研究所工作。”

夕嵐：“……”

不，他不聰明，他幾乎就沒聽懂。

看來他就不是做學術搞研究的料子。

但他還是很感謝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謝謝您的解答。”夕嵐鞠躬，“嗯……知識是寶貴的東西，如果沒有您的話，我或許要過很久才能知道這些。”

識之殿堂尖叫：“不可能！這些小識也知道啊啊啊！”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