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可彆被小晏聽見。”夏燁說，“他會反駁說小夕不傻的，隻是太單純了。”
“真假？晏裁決可從來不為人說話！”腿吊起來的傷員激動地支起上半身，然後因為腰酸背痛又倒下去。
“我隻能說他們關係應該不錯。”夏燁摩挲著下巴，“小晏以前也沒抱過人啊，以前我也經常在任務歸途的車上睡著，但他都是直接走人叫都不叫我一下的。”
所以果然小夕和他的關係更好吧？
……不過這樣也好，小晏總是待人很疏遠，除了血脈相連的親人，就沒和誰親近過。現在有了例外，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朋友也好，伴侶也好，總要有人來陪伴他。
……
夕嵐在醫院四樓的走廊走著，隱約聽見了飄渺的歌聲。
那聲音如夢如幻，如雲如水，飄蕩在空曠寧靜的醫院大廳中，滲入人的心底裡。
夕嵐趴在欄杆上往下看，是二樓的大廳地麵坐滿了人，藍紫發的歌手在緩聲歌唱。
他的聲音確實擁有平定心境、安撫人心的力量，夕嵐想。
顧笑寒閉著雙眼，麵帶微笑，溫柔地唱著，前來聽歌的傷員們也沉浸在歌聲中，全神貫注地享受帶有淨化效果的音樂。
大廳角落有一個站著的人，察覺到樓上趴在欄杆上的人，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夕嵐也注意到他了，那是……他昨天遇見過的那位？
不過他現在沒有穿西裝，而是著一身常服，頭上也沒有打發蠟，看起來有一點淩亂。
夕嵐揮手回應。
那人笑了笑，然後突然朝夕嵐旁邊的位置比心。
‘……哎？’夕嵐朝他比心的方向看去。
隻見不遠處的醫生辦公室裡，走出一位女子。
她穿著純白的無袖長裙，金色長發微卷，如海浪般披在腦後。皮膚雪白，眉目深邃，蔚藍的眼眸就如鑲嵌在天鵝絨中閃亮的碧璽。
她沒有過多地打扮自己，渾身上下唯一的飾品，是額邊綠藤形狀的發夾。
但即便如此，她身上高貴出塵的氣質還是沒有遮擋地透露出來，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都帶著一種古典的韻味。
好似古希臘的女神雕塑，夕嵐想。
不對，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他又沒有見過古希臘的東西。
“你好。”夕嵐說。
“你好，小弟弟。”女子嘴角微抬，微微下垂的眼角使她看起來無比溫柔。
“你是……和晏先生一起來的丹青吧，很高興認識你。”
“是我。”夕嵐點點頭，“請問您是？”
“我是伊甸。”
“啊，你好，伊甸女士。”夕嵐嚇了一跳，他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伊甸，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不必拘謹，把我當普通人就好。”伊甸也站到欄杆邊，向樓下比心的人揮揮手。
那人收到回應，整個人都開心起來，夕嵐仿佛能看見他頭上在冒花花。
“那是您認識的人嗎？”夕嵐問。
“嗯。”伊甸看著樓下，話音輕柔，“他是我丈夫。”
夕嵐看看她，又看看樓下那人。
他們的眼中都充滿愛意與溫柔，好像除了對方之外，什麼也放不下。
……啊，被塞狗糧了呢……
“你們的感情令人羨慕。”夕嵐吃檸檬。
“謝謝。”伊甸笑了，“不過也不用羨慕我，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一個人，能包容你所有缺點，分擔你所有痛苦，溫柔你剩下的歲月。”
“聽起來很美好……”夕嵐撐臉，“感情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我也很向往，雖然…我還不是很懂這些。”
“你會遇見那個人的。”伊甸說，“又或許已經遇到了。”
“嗯？”夕嵐轉過頭來，“已經遇到？”
“畢竟這世界這麼小，人一生認識的人，並不多。”伊甸垂眸，“能互通姓名，有過十句以上對話的，可能隻有幾百個，甚至幾十個。
“但緣分是奇妙的東西，你總能遇見令你心動的人。或許是因為理念相同，或許是因為性格相仿，或許是因為外貌的吸引，又或許隻是單純的兩顆心的觸碰。”
“那……您和您的愛人，又是為何相愛的呢？”夕嵐有些好奇，“你們的感情很好，應該不是單一的原因？”
“就是單一的原因哦，小弟弟。”伊甸隻手撐臉，“他支持我的選擇，僅此而已。”
“……選擇？”
“……”伊甸垂下眼眸。
“我不想見到他人的痛苦，我想救更多的人，僅此而已。”
“……”夕嵐微愣。
是了，伊甸可以治好所有身.體上的傷病，但基地不讓她治療太多人，因為使用異能會令她汙染值上升。
“丹青，你認為，生命是分高低貴賤的嗎？”伊甸問。
“……嗯？”
伊甸露出一個苦笑。
“我平常幾乎沒有工作，基地給予我最大的自由和保護，我的衣食住行，都由基地包辦，不管去那裡都有至少一個強大的異能者跟隨。
“但我清楚，他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是為了防止我私自為人治療。
“我時常見到受傷的人、生病的人，在意外事故中失去生命的人。他們就在我麵前，逐漸失去呼吸和心跳，從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化為不會動彈的有機質。我有能力救他們，我可以在瞬息之間救回他們，但我不能這麼做。
“我隻能看著他們的淚水和恐懼，什麼也做不到。
“我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痛苦。
“我時常想，人的生命是平等的，不應該按照能力進行估價……但基地不這麼認為，他們說，我使用異能的次數是有限的，我應該去幫助更有價值的人。
“或許他們的想法才是正確的，畢竟現在是末世，人類是一個整體，重要的機械零件值得更優質的潤滑油。是我的生活太平靜，以至於我的想法過於理想化了。
“但我依舊迷茫，目睹他人的病痛與死亡時，我仍感到心臟都被揪起。
“生命是平等的嗎？還是說，我一直都是錯的？”
她語氣平靜如常，雙眼靜靜地看著樓下，寶石般的眸子染上一層霧靄，如瑰寶蒙塵，沒有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