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嵐突然想起一個楓紅眼眸的身影。
“裁決者也會找心理醫生嗎?”他問。
“您說裁決者啊……他們承擔著最大的壓力,工作年限都不長,我偶爾會接待已經退休的裁決者。”
“那仍在工作的呢,他們不需要心理谘詢嗎?”
“……其實是需要的,但按照目前的現狀,他們不能來,至少線下不能。”谘詢師歎氣。
“我想知道原因。”夕嵐看著她,說,“這應該不是秘密,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您是在關心晏裁決的狀況吧。”谘詢師的目光柔軟了幾分,“如果是他的話,不用過於擔心,他的狀態比很多裁決者都要好。”
“你在回避我的問題。”夕嵐說。
“……”谘詢師看著那雙漆黑但清澈的眼眸,感覺自己罕見地遇上了硬茬。
“其實真要說也不複雜。因為裁決者是負責行刑的人,而他們裁決的對象,可能一生無罪,可能上一秒還是人類,他們大多是無辜的人,隻是不幸遭遇汙染,便被命運推向死亡。
“基地的人們都理解裁決者的工作,但理解不代表接受,當自己的親近之人死於木倉口之下,換誰都會悲傷、憤怒。
“時至檢測儀普及的今日,依舊有很多人仇視著他們,一旦發現裁決者申請了心理谘詢,他們就會以此為理由,控訴裁決者濫殺,逼其離職,甚至妄想審判裁決者。
“所以他們不能過來,在每月的心理評估結果出現問題前,基地也不會安排線上輔導。”
“……但問卷是有標準答案的。”夕嵐說,“他們完全可以背出答案。”
“這種情況,在哪裡都不能避免。”谘詢師歎氣,“隻是,不管是議會還是42,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那繼續你之前的回答吧,為什麼晏先生的情況比他的同事們更好?”
“……”谘詢師感覺問與答的身份在不知不覺間被對換了。
主導權突然到了對方手裡。
“大部分裁決者都沒朋友。”她說,“一方麵,人們害怕著他們,另一方麵,生物會避免受傷,哪怕是裁決者,也不想在某一天將武器對向友人,於是他們選擇直接回避感情。
“但晏裁決是有親人的,而且都是性格外向的親人。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一隻風箏有了編織牢固的多股線吧,隻要還有一股在,風箏就不會飛走。
“如果您願意,或許,您也可以成為一股線。晏裁決是個外冷裡熱的人,當不含惡意的線伸過來時,他會一邊說自己不在乎,一邊拿到背後好好拽住的。”
“聽起來好像傲嬌哦。”識之殿堂吐槽。
夕嵐忽略他的吐槽,而是說:“我可能無法成為線。”
他也無法成為風箏。
他最多隻能做隨風飄揚的塑料袋。
“請彆這麼想,您是很善良很溫柔的人,在不知不覺中,您已經成為許多人的線了。”
“或許吧。”夕嵐說,“對了,伊甸的情況怎麼樣,可以告訴我嗎?”
“……伊甸的保密等級很高,恕我無可奉告。”
“哦。”夕嵐回答,“那我沒什麼問題了,谘詢可以結束了嗎,我想回家了。”
“……好的,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問題的話,歡迎您聯係我。”
……
夕嵐走出診所,天空正在飄小雨。
他從影子裡拿出一把透明的塑料傘,打開。
“媽媽,我知道伊甸的狀況。”識之殿堂突然說,“她一直有定期接受心理輔導,但在伴侶死後,她填的卷子都是滿分,就是不配合治療的意思。
“如果她一直走不出來的話,基地將采用備用方案。”
‘……是什麼?’
“軟禁,僅作為一個會呼吸的治療儀存在。”
“……”夕嵐腳步一頓。
‘……我對此不給予評價。’
末世之中,人類是一個整體。基地追求最多人的利益,如果少數人的痛苦能為其他人帶來福祉,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條路。
基地不在乎伊甸的心情,隻要她還會無差彆治療送到麵前的傷者和病人。
“哎……”夕嵐歎氣。
這個時代還真是病態啊……
他回到住所,已是傍晚六點,晏秋辰燒了晚飯。
夕嵐:啊?我還以為隻有我會做飯。
識之殿堂:“不,他和夏燁都會,隻是平常沒時間而已。順帶一提,他們廚藝一般,因為是在軍隊裡學的。”
“……”好吧。
事實證明識之殿堂說的沒錯,晏秋辰的廚藝沒有毛病,但也挑不出好。
尤其是一盤菜鹹一盤菜淡的……夕嵐開始懷疑他是無法控製用鹽量所以含淚當了鹹黨的。
於是之後的幾天,他們或是在食堂吃飯,或是夕嵐自己下廚。當然,如果是夕嵐燒飯的話,夏燁八成會跑來蹭飯。
第五基地的幸存者們基本安頓好了,他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該回第六基地了。
然而,就在他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時,夕嵐和晏秋辰都收到了標紅加急訊息。
【警報,警報,第八基地遭遇汙染物潮襲擊,懇請收到消息的人員立刻前往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