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已遲 ……(2 / 2)

白晝已遲 棽億 4719 字 10個月前

看著阿辭用力拍打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憤怒問她為什麼。

白晝緊閉雙眼,壓住心裡的苦澀,言語惡毒說她還年輕,她的青春很值錢,說她討厭貧窮,說她討厭什麼都做不成的他。

她討厭被禁錮在這間小店沒有思想的自己,討厭就此認命的自己。

她不去看阿辭傷心的表情,不去理睬他試圖挽留的動作,利落地拿起背包,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這間小店,這個村莊,這個她深愛的他。

她獨自一人回到大城市,重新租下了當年他們一起租的小房子,賺著稀少的工資,頂著生活的壓力,一聲不吭。

隻是在夜幕降臨,風纏繞著沙粒拂過臉頰時,默默留下孤獨的淚水,空蕩蕩的床榻上再也沒有了陪她一起憧憬未來的人。

白晝走後兩年,寄了五千塊錢給阿辭,他沒要,退了回去,他不知道,那是她胃疼不舍得給自己買胃藥,餓了隨便買個饅頭啃,不舍得給自己買新衣服硬存下來的。

——

幾年後,阿辭在村裡老人的做媒下,結婚了,妻子是村裡的寡婦,一身蠻力,嘴皮子靈活麻溜。

他曾想過用一輩子等白晝,又怕她回來了和他一起吃苦,曾在無數個夜晚為她的離開找任何借口,也曾擔心過她過得好不好,那個人對她好不好,每當想起,也隻能無奈地歎一口氣。

他這個殘缺的人,憑什麼去阻礙她奔向比自己更好的人。

小商店在妻子的打理下,井井有條,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

妻子對他很好,慢慢的,他就釋懷了,接受了,不等了,認命了。

白晝去看過他,站在遠處,她看到一個女人蹲在阿辭的麵前,動作輕柔往阿辭的腿上蓋上一條毯子。

阿辭結婚了,阿辭再也不是她的了。

她想:她真的是個畜生,她配不上對她那麼好的阿辭,也許阿辭想要的從來都隻是平淡的生活。

可她白晝給不起。

她走了。

許多年以後,白晝在大城市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的房和車,她不再為錢發愁,不再為了溫飽而奔波。

年紀也不小了,身邊的同事陸陸續續都結婚了,她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同事勸她找個男朋友,處處看,她拒絕了,她還是想去見她的阿辭。

即使那是彆人的阿辭,不是她的。

她再次來到了他們曾經一起開的小商店,商店的規模比以前大了好多,賣的東西也比以前多了。

她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阿辭,見麵的那一刹那,白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辭變了那麼多,記憶裡的阿辭,眼裡永遠有著衝勁的阿辭,再見麵的那一瞬間,消失得蕩然無存。

現在的阿辭不再帥氣,瘦削的身姿也變得肥胖,坐在老舊的輪椅上,眼神昏暗混濁,再也沒有當時的光亮。

可白晝卻很開心,因為阿辭在沒有她的日子裡,被照顧得很好很好。

在阿辭簡陋的小商店裡,倆人麵對而坐,他問她:“這幾年過得好嗎?”

白晝吹了吹冒熱氣的茶水,水波蕩漾,一圈一圈地散開直至消失不見恢複平靜。

她看向他,說她沒有出軌。

阿辭聽後笑了笑,像是釋懷般,問她為什麼要說呢?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早就不在意了。

白晝這才知道,阿辭早就釋懷了,隻有她被困在了舊日的歲月裡,像無頭蒼蠅找不到出口。

鼻頭一酸,淚水糊了眼眶,心頭的酸澀怎麼也壓不下。

“咚”一聲,她好像聽見了自己淚水滴入茶水的聲音。

白霧糊眼,她看著阿辭模糊的臉龐,眼睛裡一如既往充滿愛意與柔和,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是嗎?原來如此。”

她儘力揚起笑容,現在的自己一定醜死了,她不想讓阿辭看到她的狼狽失態,她問他,我有什麼能為你做的。

阿辭笑了笑,神色平靜,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睛裡滿是柔和。

不用了,我過得很好。

這個眼神狠狠地刺疼了白晝的心,這個她獨有的深情,什麼時候移了位啊?

她怎麼不知道啊。

妻子走來,輕聲問阿辭要不要吃飯啊,阿辭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而後扭頭看向白晝,想留她吃飯,白晝拒絕了,她拿起身旁的包,站了起來,“不用啦,我就先走了。”

走出門口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阿辭,她看著他的妻子,扶上輪椅的把手,把他推走了,阿辭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麼,妻子被逗得嬌羞一笑。

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絕口不提我還愛你。

後來白晝到了遲暮之年,孫子南南正處於青春期,老是逃課,她拉起南南白嫩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語重心長地和他說,“青春是用來拚搏的,要把握青春,用儘力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南南問她,“奶奶,和你當年一樣嗎?”

當年拋下自己的摯愛,就為了一句——

我的青春很值錢。

“奶奶,你有沒有後悔過呢?”

“奶奶,你獨自一人在大城市打拚的時候,你孤獨嗎?”

應該是後悔的吧,後悔自己狠心拋下阿辭,後悔自己用最惡毒的話去傷害最愛自己的阿辭。

孤獨吧,她好像記不清了。

白晝抬起頭,早已渾濁的雙眼望向天空那抹冬日暖陽,陽光曬在她花白的發絲上,熠熠生輝,她好像看見她的阿辭笑著在向她招手,她抬起滿是皺紋的手,嘴裡呢喃。

南南把耳朵湊近白晝的嘴邊,“奶奶,你在說什麼啊?”

她說——

阿辭,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