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城一眾糕點樓中,鼎豐樓獨以蒸點聞名,蒸出的點心每日賣出的份額也有限製,因著也不是時時來了都有的,好在這樣的樓閣百姓不到年節也不會來。
金光鋥亮的單籠金乳酥、光潔如玉的水晶龍鳳糕、鬆軟香甜的七返膏都是自不必說。若是到了時節,連進貢的天花畢羅也是有的,如是貪口滋味獨特的,便傳人端上鮮香四溢的漢宮棋,粉麵在口中化開,也是彆有一番風味。
店小二倒是機靈,忙跟在執瑜身邊,端上一疊精巧的奶酪澆鮮櫻桃,說道:“才上的點心,爺先嘗嘗。”
小王爺隻瞥了一眼,並不去接,店小二麵不改色,又道:“春日裡有上好的筍子,後廚才製了麵糕,稍時端上來,也請爺品品。”
“若有閒時,未必不能嘗嘗,隻是此番前來,卻不是買給我的,我的口味,當是不作數的。”
那店小二層層堆疊的笑容略有凝滯,很快便複了笑意,道:“原是這樣,小的這便取幾樣口味精細的來,爺且候著。”邊說著,弓著身子自回身去了。
未有幾時,方才的店小二便端著一隻窯白釉盤顛著步子,走到白執瑜端坐的桌前。
“這一味,清新透亮的,是透花糍,再者就是這純潔如月的,是為貴妃餅。這玉露團,也是粉雕玉飾,各個滋味繽紛,爺請嘗。”他說著,向著茶盞裡倒如清亮的茶水。
執瑜隻掃過一眼,直道:“就這些個,替我包上一些吧。”
幾個侍從喜笑顏開,怒放的笑容活像得了碎肉星子的獅子狗,花束般的尾巴潑灑開來。
執瑜看著人走了,低頭喃喃念叨著:“她大抵是不喜歡這些,”忽而又抬起頭,眼中星光爍爍,說道:“再上街瞧瞧去。”
福潤望著小王爺明亮的雙眸,心中一動,也道:“是。”
二人漫步街頭,偶有些賣些豆麵糕、奶酥團子一類的小攤,小王爺便喚福潤包上些,一路行來,大大小小的盒子也盛了不少。福潤的臉色也愈發凝重,幾欲開口,都因著先前李順兒的忠告而最終未能說出。
這樣時光過得倒也快,稍不留神,抬眼時已是殘陽如血,才終於感到身子骨上的疲軟。
忽地福潤竟停了腳步,稍時便反應過來,想繼續跟上前。執瑜注意到他的呆滯,回身看去,原是一個賣紙燈籠的小攤。
攤麵不大,孤零零的小女子斜倚在牆邊,嬌嫩的淺緋色手指擺弄著一隻勾畫著十二生肖的紙燈。
執瑜走上前,俯視女孩手上精細的紙雕,心道此物確有幾分趣味。
福潤望著小女子有些殘破的麻布衫,頗有幾分不忍,見執瑜也停下步伐,便向前走去,俯下身子,輕輕問出一句,“現今幾歲,何處來的,家中幾口人?”
才道出口,便覺著唐突,又掏出錢袋子,道:“我們並不是找事的,不過想買幾隻燈籠。”
“唔……老爺們且瞧著,哪隻好,”她似乎缺了幾顆牙,說話含糊不清,聲調也時高時低,雙眼時而飄忽著,定了定神,還是直勾勾抬眼望向福潤,說道:“喜歡的,拿去便是,一隻三文。”
執瑜也走近細看,執起一盞繪有四季花景圖的燈籠,端詳著其上紛繁精妙的花樣,說道:“這隻花樣倒還巧。”
“王爺喜歡花燈麼?”福潤愣了愣,仿佛有些驚愕地問道。
“我倒……”執瑜擺弄著木雕的燈架,心中思慮著旁的人與事,“喜歡麼,倒也說不清,看著卻是有趣。”
執瑜拿著幾隻燈籠,相較樣式,最終擇不出,便向著小姑娘說道:“替我多擇幾隻吧,要最好的。”
“啊,嗯。”小姑娘聽了,慌忙取了一隻麻口袋。卻頓然愣神,想著都是一樣的,哪有什麼最好的,便隻好挑些自己頂喜好的花樣,一隻一隻檢查過,再塞進袋中。
她手小,做起事來總是顯出些著急。
“莫慌,不急這一時的。”福潤輕聲安慰道。
聽了這話,小姑娘放慢手上的動作,總歸有幾分膽懼,又不禁加快幾分。
“今個兒便到這吧,我也乏了。”小王爺原已走神,方才早到一邊瞧看旁的物件去了,此言一出,便悠悠離去。
“是。”福潤舉步,正欲跟上前。
忽地,隻覺褲腿遭什麼扯了扯,一回身,見到小姑娘作揖,嬌弱的聲音喃喃:“多謝官老爺。”
福潤霎時怔住,有什麼可謝的。眼神閃動著,頓時有些慌亂,連喉結也不忍顫動,執瑜越走越遠,不知是否真是趕不及了,福潤很快丟下一塊小包裹,最終也將沒能說出口的話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