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這樣,無怪你說的話也不像是錦城人,”承瑾思忖一番,又道:“執瑜……麼。那小子人倒是良善,不過荒唐些。”
豆沙低著頭,聽著幾個隨從稱讚小王爺的才華。
“行了,我另有公務要忙,先走一步。”承瑾同幾個隨從踱步而去。
“姐姐,什麼老嫗,竟沒聽你提過。”碧穗問道。
“這叫什麼話,你們也鮮少過問我這些不是?”豆沙環抱著碧穗,揪了揪她的耳朵,笑道,眼神一偏,似乎閃過幾道淩厲的光,不過很快便掩去了。
次日,豆沙與執瑜同在石桌前下棋、吃點心。
“怎麼了?”豆沙見他神色一變,問道。
“這桃枝菓子,未免太甜。”白執瑜眉頭一皺,直灌了口茶。
“我倒不覺著,”豆沙又撥起一勺,細細抿化,又道:“無怪你嫌甜膩,小王爺連初歲時候新端上桌熱滾滾的白繭糖,都不樂得嘗上一口。我還嫌不夠吃呢。”
“你真是……而今都將至槐序了,還攥著除夕的事不放。”執瑜埋怨道,稍時便緩和神色,直說:“不過你好吃那個,改天叫人做了送到府上便是。”
“罷了罷了,又不是什麼,也就是年節時候嘗一口新鮮的。”豆沙揮揮手,佯作惱狀。
執瑜忙抬眼細細瞧著,自己也委屈地撇撇嘴,解釋道:“可彆是惹得你不高興了,原是我不好,平白的,非說菓子膩味做什麼。”
豆沙見此情狀,簡直要笑出聲,擇一塊淺粉的桃花菓子放在口中,嗔道:“哪裡是你不好,恐怕你是說著自己,編排我呢。一塊小小的菓子,竟教王爺受了好大的委屈。”
“成天王爺王爺地叫著,真是越發生疏了。”執瑜愈發低下頭去,眉間緊蹙,一雙纖瘦的手也微微顫動。
豆沙瞧著也難過,忙安慰道:“哪兒的話,可不許生氣,原是打趣你的話。若是真生疏了,才不管你呢,又怎還會說這些。你若不情願聽,我再也不說了。”
執瑜見狀,微微垂首,偷著笑了笑,複又說道:“你儘管說便是,我的這點心思,原是算不得什麼的。”
“可願不理會你這個,總之我豆沙就是好吃甜的,總喝那清苦的綠葉汁子做什麼,冬至裡瞧你一盅一盅地灌藥水,我都嫌那日子難熬。”豆沙見他得了便宜賣乖的樣子,偏頭說道,小姑娘家的俏皮,音調總是婉轉。
“倒也是,隻是我苦汁子喝多了,連胃口都變了。”執瑜仿佛才想起自己一子尚未落下,複又低頭下棋,聲調也平緩了些。
豆沙落下一子後,眼神又飄忽向天邊,直道:“從前我見了那些個華緞錦帶,好不眼紅,如今見了你,反是渾不覺得了。”
“為何?”執瑜抬眼瞧了她的神色,又觀望局勢,也下了一子。
“前時我見王媽清點庫房裡的藥材,才知那些湯藥那般金貴。從前我在點心鋪子,吃飽喝足了,頂也就幾文,你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王爺,不過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千萬金也是不夠的,竟還比不上我一個叫花子。”
執瑜笑了笑,說道:“此話也難講,尋常人也不似你一般,有幾塊糕點能吃,便心滿意足了。”
“那倒是的。”豆沙笑得雙眼微闔,卻仍是透出些閃爍的光彩,她眉描得極淡,柔和的弧度與嬌俏的眼眸相得益彰,發間彆出心裁地飄下一條細隨風動的青楸珠穗,一身山嵐對襟襦裙,袖口繡著浮雲紋路。
“今早我去見過兄長,他才向我過問你的事。”執瑜邊下著棋,漫不經心道。
豆沙一愣,抬手放下一子,問道:“都問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不過是問你曾所居何處,從前來往何人。”執瑜淡淡答道,輕輕抻袖一揮,便落一子。
豆沙一時呆愣,手執棋子,不知落在何處,觀望著棋盤,回道:“那你是如何答的?”
“他提了句,說是你告給從前養育你的老婦人的事,我從未聽過,隻以為是……你怎的不落子?”
“你是怎樣答的?”豆沙手上並無幾多動作,隻是按在桌沿邊,雙眼直盯著執瑜,目光掃射上下,追問道。
白執瑜遭瞧得有些發毛,遲疑道:“我總以為你是隨口說的,想來你的事也不必教我兄長知曉,便隻應了幾聲,並未多言。”
豆沙眼神重又放回棋盤之上,長籲一口氣,落下一子,道:“確是這樣,多謝你了。”
執瑜見狀,討巧道:“你怎的忽然這樣客氣,平時總頤指氣使著,活脫脫祖宗一個兒。”
豆沙聽了這話,簡直頓然哭笑不得,道:“這話最假,你說說,我平時怎個拿腔拿調,狐假虎威,同誰慪氣,又欺辱何人了。”
“喝,我瞧你是將心底的願望渾都道出了。”執瑜雙手環抱嗔怪道。
“不去管你了,我這一子還沒落呢。”豆沙又低下頭瞧看著棋盤。
執瑜見她落下一棋,沒怎樣細瞧便道:“你瞧瞧,好一個臭子。”
“下錯了,下錯了,我這就改。”
“輸了就是輸了,從來不讓悔棋的。”執瑜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