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他是小王爺身邊的人,白執瑜今天風光,自然都尊稱他一句“李哥”,或是“李管事的”。
好在是李順兒,旁的不受用,當是這些溢美之詞最動聽。
不過李順兒所受的,也未必都是褒獎。
“李順兒,李順兒。”小王爺換得一身金絲描邊廣袖合歡花白袍,踏出門去,直喚道。
李順兒一驚,忙上前道:“瑜爺兒,您怎個兒出來了,房中茶點一應齊備著,您隻消……”
白執瑜毫不在乎他的話,直問道:“豆沙愛看煙花,酉時一過,你便在城樓裡放起來,直至夜半也不得停。”
李順兒頓了頓,複又舔著臉繼續闡述道:“您前時才吩咐過,早都預備好了,時辰一到,便是煙火滿城。”
“嗯……你且安排著,須得是全都妥當才好。”執瑜聽見裡頭有人喚他,並不怎樣用心聽他的話,正回過身去,預備去正廳。
“爺兒,這是自然,好歹我也是……”李順兒正說著,才見執瑜絲毫未在意。
他直領著福潤向房中去了,一步不停。
當下,李順兒滿臉堆著的笑也凝滯,麵上曲折的紋路層層疊疊,連自己都覺著腮幫子因著必須持著笑而發酸,不過一旦瞧見新來的官員,也隻得咧起嘴笑迎。
按照本朝禮製,出宮居住的王爺大婚,隻消在王府設宴,會迎賓客即可。
不過聖上恩典,特許白執瑜在宮中成婚。
於是午時白承瑾在府中會見些公卿大臣,白執瑜則乘白馬,行經長佩街,迎千人盛賀。待到酉時,一眾皇親貴族在宮中聚會。
此間唯有豆沙是不必露麵的,她說最怕官家的禮數,也不喜宴席上的吵嚷,便與桂枝一同躲在房中,不見人。
執瑜自然是答應下來,畢竟也不過是豆沙一點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執瑜今日不得閒,才一會彆王兄,便為眾人捧月似的扶上馬背,他今日特配一隻朱羽冠,隨風飛揚,足足顯出幾分精氣神。
但到底身子骨太單薄些,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更顯得瘦削,人群中圍聚著,幾乎是看不清,隻見得灰黑色彩中淬煉出的一抹朱砂紅。
“恭賀官爺兒,恭賀官爺兒!”男人女人,直衝道跟前呐喊著。
執瑜也不是沒見過這場麵,真要到了自己,還是膽懼,麵上僵扯著笑,昂首向前。
教人費力氣都是有代價的,跟在最前頭的人,得了好些碎銀,稍再外圍些的,也足以養一家五口三兩月的。
白承瑾還要應付一眾官員,便更是疲累,正同光祿勳卿鮑趁月共在院中漫步,一張臉上,溫和,又夾雜了幾些看不清明的心緒。
鮑趁月偏過頭,並不與承瑾相對而望,隻是瞧向一邊的花草。
“鮑某孤落寡聞,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有幸,得以受小王爺如此青睞,未曾詢問其他,直遣人到了宮中報告。”
他略頓了頓,又看向承瑾,見他麵色平和,複又笑道:“不過聞說陛下聽後,龍顏大悅,還說日後要小王爺帶夫人去宮中居住。陛下一向重情重義,而今,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話。”
“執瑜這孩子不懂事,此事不要緊,怎敢侵擾陛下,好在皇恩浩蕩,未曾苛責,阿彌陀佛。”白承瑾不住地轉動手上的佛珠,答道。
“王爺近日也學起了佛?”
“承瑾自幼非說文解字的料,也參不透禪意,不過偶爾念經。為著安息將士亡魂,消除業障,也能教自己心中稍寧靜些。”承瑾雙手合十,眺望遠方。
“王爺說得是,老朽這幾日也看些經書,不過幾日便迷了眼,實在是年歲漸長,諸事都有些力不從心。”鮑趁月喃喃說著,承瑾也瞧著他的神色,微微笑著,不說什麼。
“小王爺成了家,淮安爺兒此後,可算是能稍稍安心了。”鮑趁月邊瞧著白承瑾的神色,邊說道。
“執瑜如今,尚不很明曉事理,還須得好好教養幾年。聽聞您家兩位公子年輕有為,若繼而精進才學,不日後必得重用。鮑師伯才是,真得以享清福了。”承瑾鳳眼微狹,將手扶上鮑趁月的左肩,輕輕拍了拍。
他笑時,眼尾從不彎起,隻稍稍細長些,眸中透出些狠戾或決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