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寡婦看豐收這一身的裝備夠齊全夠專業，笑著問道：“豐收妹子，你挖過野菜嗎？認不認得？”

豐收在這點兒上倒還是有些自信，她小的時候也是沒少跟著外婆一起去野地裡挖野菜。地上長的薺菜、蒲公英、枸杞葉、白蒿還有益母草，樹上長的柳穗、榆錢、槐花還有香椿，那都是她的老相識了。

薺菜包包子餃子真的香慘了，每次做豐收能敞開肚皮吃好多；蒲公英做涼拌菜據說可以美白，所以她小時候忍著苦味吃了好多，卻未曾見白過一點兒；枸杞葉隻掐頭上一點兒尖尖的嫩葉，拿水一煮做涼菜或者做成肉湯喝，都是極美味的；白蒿和益母草加上大棗煮一鍋甜湯，最是補中益氣，滋陰養顏。

柳穗、榆錢和槐花，都可以用麵粉拌了，上大鍋蒸熟，之後裝在一個大瓷碗裡澆上些醬油醋汁和蒜水，那味道也是獨有的美味。三者雖然都是同一種製作方法，卻各自有各自的獨特芳香。豐收那時摘榆錢，有時候豪放起來，在樹枝上隨手擼它一把，就直接往嘴裡塞，那玩意兒自身就帶一股清甜。槐花自是香飄十裡不必說了，開的花量還極大，隨便夠一夠就是一大袋子，鮮著吃不完就攤開晾乾，用來烙餅和槐花粉絲餡的包子，那有一番風味。

香椿則是有人愛到發瘋，有人恨到發瘋的一種春日野菜。豐收小的時候是不愛吃的，她總是懷疑是不是把臭椿不小心摘錯了來吃，總之味道甚怪。可是老爸就稀罕這一口稀罕得不得了，簡直當樹葉中的黃金，後來還在家的後院裡中了兩個棵，一到春天就用一根長杆夠下好些。

香椿炒雞蛋乃是香椿的最經典的吃法，對老爸來說那簡直就是打開春天的最正確的方式了。豐收後來多少也有些了解，這香椿炒雞蛋之所以好吃，那是因為香椿裡的穀氨酸和雞蛋裡的核苷酸發生了奇妙的鮮味反應。不知自己是看了科普之後的心理反應還是年歲漸大口味與老爸開始趨同，豐收也逐漸享受起這種奇妙的味道來了。

聽到豐收對挖野菜如此侃侃而談，孫寡婦很是稱奇。

“妹子你說的這些野菜和咱們今日要去采的野菜不大一樣，我說幾個看你認得不？”

豐收便洗耳恭聽，孫寡婦笑著說了一個：“腳斯蹬。”

豐收愣住，孫寡婦和鄭小河就嘻嘻笑著：“哈哈，她不知道。”

鄭小河又接了一個：“水鬥葉。”

豐收更覺得摸不著頭腦，這真的是野菜的名字？

孫寡婦和鄭小河看到難住了豐收，越發來勁了，一口氣又說了四五個，什麼“車輪菜”、“鹿蔥”、“萹竹”，豐收是一個也沒聽過。

終於：“豬毛菜。”

“這個！這個我聽過！”豐收連忙高喊起來，惹得孫寡婦和鄭小河笑做了一團，真是笑得花枝招展，好像豐收說知道也很可笑似的。

正在豐收無語的時候，忽然隊伍裡有一個清亮的女童聲音說道：“你們說的這些野菜我都知道。”

豐收望過去，瞧見一個秀麗的小女孩，梳著一對雙環髻，穿著也挺鮮亮，手裡捧著一本書，整個人的模樣不像是來挖野菜的，倒像是春遊讀書去的。

孫寡婦笑道：“呦，是慧娘呀，剛才沒瞧見你也來了呢！你既然知道，就給咱們講講。”

慧娘靠了過來，豐收看到她手裡拿的書，倒真是挺有曆史的模樣了，上麵墨跡雖然斑駁卻還看得清楚，乃是四個楷體大字：《救荒本草》

“腳斯蹬就是山莧菜，本草名叫牛膝，生長在有流水的山穀裡。高二尺，莖方形，莖上有節，形狀像鶴膝，又像牛膝的樣子，所以根據這一特征給它命名牛膝。”

“水鬥葉其實就是款冬花的土名，因為其葉像葵葉，又很大，所以叫水鬥葉。春天到來之前它就先萌發了，開黃花，好認得很。”

“車輪菜就是車前草了，常在道路車轍旁生長著，就叫車前了。它的葉子像玉簪的葉，中間抽出來穗子，像是狗尾巴草。”

豐收剛想說車前草她也是認得的，可是想到剛才孫寡婦和她嫂子笑話她，就忍住了不說。

慧娘又接著說：“《詩經》有雲：‘采采芣苢（fúyǐ ），薄言采之。’裡的芣苢說的就是車前。”

豐收聽完這句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沒說話，不然真是個笑話了。

“哎呦呦，你一個小姑娘家，還知道《詩經》呢？”孫寡婦笑道，她聽過她家穀子在家搖頭晃腦地念過，現在聽見慧娘也會念，十分稀奇。

慧娘頗為自豪地說道：“先生講過的東西我都記得呢！”

“女孩兒家還是女紅最緊要吧，若是將來到了婆家說起來針線活都不會做，豈不是要給娘家丟臉了。”

沒想到慧娘的自豪卻招來這樣一句評價。慧娘就如一朵春日嬌花剛剛綻放，就迎頭遭了倒春寒，瞬間打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