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坦白說,南笳從來不信“美而不自知”這句鬼話。
她太知道自己長得還不賴。
出去吃飯,十回有九回被要微信不說,她是北城電影學院那一屆的藝考和文化課雙第一,一貫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都曾對她報以“星途坦蕩”的期許。
十九歲拍了自己的第一支廣告,國民品牌的橘子汽水,在一些盤點古早廣告的剪輯視頻裡,她露臉的瞬間彈幕鋪滿,都在問這是誰,我要一分鐘內得到她的全部資料。
——七年前算不算古早呢?
但無論如何,那些風光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這個圈子裡,美貌稀缺嗎?稀缺也不稀缺。稀缺是相對於大眾層麵,可當她身處的環境各個都是俊男靚女,她不會覺得長得好看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南笳說不出周濂月的來曆,但也知道是金字塔頂端的人。
美貌於他這樣的人,是最最最不稀缺的東西。
十九歲她會信,一定信會有男人對她一見鐘情赴湯蹈火。
可現在是二十六歲的她。
二十六歲的南笳,早就被蹉跎得沒有一點所謂“美人”該有的自傲和驕矜。她照鏡子時自己都能看出,程式化的笑容有多膩味。
可如果周濂月不是圖她的外表,又圖什麼?
總不會是圖她的靈魂?
她自己想想都要發笑。
南笳沉默的時候,那叢火漸漸地燒完了。
她剛要開口,周濂月卻先一步截斷她:“不用著急給我答複,你考慮清楚。”
他轉頭睨了一眼,因為茶室那頭屈明城在叫他。
他先沒應,又轉過頭來看眼前的人,“我叫人送你回去。”
南笳不想逞強了,今晚真叫她惡心透了。
鄭瀚惡心,自己也惡心。
於是沒有拒絕周濂月的好意。
周濂月給司機打個了電話,而後向停車場的方向一指,“我車你應該認識。”
“謝謝。”南笳說完,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灰燼。
周濂月說:“不用管了。我叫人來打掃。”
車開到胡同口,南笳瞥見解文山的書店還亮著燈,她沒過去打招呼,下車之後就直接回家了。
到家以後,給陳田田發了條消息,告訴她鄭瀚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陳田田請她出去吃夜宵,她說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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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笳黃掉的那演網劇的機會,是話劇團背後的大老板,丁程東介紹的。
丁程東做生意的,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土老板。十年前娶了個演話劇的老婆,後來老婆難產,大人小孩兒都沒保住。
年景不好,文化相關的產業都挺難存活,丁程東亡妻待的那話劇團也快解散了,攥手裡的幾出劇目都要賣給彆人。
丁程東跟他老婆談戀愛那陣沒少在話劇團裡鬼混,為留住點兒兩人的共同回憶,丁程東一咬牙就盤了這劇團,拉扯至今,後續又拉了些投資,聘了個專業的主理人。前些年一直在賠錢,如今勉勉強強收支相抵。
南笳是畢業兩年後加入進來的,起初隻演名字都沒有的配角,慢慢的也混到了主角,還是A角。
丁程東老婆跟南笳老家一個地方,都是南城人,因為這,他一直挺照顧南笳。
有一陣團裡風言風語,傳得很難聽,丁程東揪出幾個起頭的,直接跟人乾了一架。
他撂了話,這輩子不會有除他老婆之外的其他女人,不然叫他做生意賠到底掉,出門給車撞殘廢,幾把爛光。
拿命-根子發這種毒誓的,大家還真沒遇到過,都被震住了,往後再沒傳過這種流言。
私底下,丁程東挺煞有介事對南笳說:南笳,我對你完全沒想法,你這種小丫頭片子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要是你對哥有興趣,那哥隻能提前對你說句抱歉了。
南笳哭笑不得。
丁程東認識些做影視投資的人,也輸送了團裡不少演員去拍戲,這回這部網劇雖說是小成本,但主創團隊都挺有誠意,他就給南笳爭取到一個演配角的機會。
他一直覺得南笳很有資質,應該往更大的平台去。不就是得罪個人嗎,那人還能時時刻刻盯著不成?這事兒不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然而,可惜,南笳得罪的人就是這樣手眼通天,放話說要封殺她,就一定不會叫她在任何正兒八經成規模的影視劇裡露頭。
南笳請丁程東吃鐵板燒賠罪,辜負他的一番安排。
丁程東嫌棄鐵板燒不過癮,到嘴的食物有一茬沒一茬的,還不如胡同裡找家燒烤店,三十串羊肉下肚,什麼都舒坦了。
南笳吐槽他不識貨,這新開的網紅店,知道號多難排嗎?我托了多少關係才訂到的座。
插科打諢過才進入正題。
丁程東說:“南笳,你沒對不起我,我就隻乾了點牽線搭橋的事。反倒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要是哥混得再成功一些,指不定就不用叫你受這鳥氣。”
南笳笑說:“以我們凡人的資質,混得多成功都沒用。人家不用我,仍然是一句話的事。”
丁程東不知道第幾次問她:“所以,你到底怎麼得罪了邵家的人?”
南笳搖頭,“你不知道比較好。”
她拿起啤酒瓶跟丁程東碰杯,不想繼續聊這事兒。
她讓丁程東講點開心的,正準備聽他分享他上次差點被人訛了,一百萬買一紫砂壺的故事,忽聽有人叫她。
南笳回頭一看,是張很熟悉的臉,她本科時的同學莊安娜。
畢業後南笳就沒跟她見過,她現在混得馬馬虎虎,前陣子演了個蛇蠍美人,小火了一把,南笳看見她給新戲打廣告還點過讚。
莊安娜確認是南笳之後,流露出了強烈的鬥誌,搖曳生風地走過來,笑說:“南笳?真是你啊!我都以為你已經回老家發展了。”她說話時目光在打量丁程東,可能以為這是南笳的男朋友。
南笳隻能笑笑:“好久不見。”
“是挺久的,畢業以後就沒見過了吧?也沒見你拍戲。你現在還在做這行嗎?”
“不做了。”
“那做什麼?”
“沒工作。靠人養。”
莊安娜看向丁程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