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自他手中將煙拿過來,“怎麼說呢,我們劇團窮歸窮,倒是沒拖欠過工資。我還能接些廣告、模特的散活兒,所以基本沒缺過錢。反正不是錢的問題。現在不是動不動就講什麼馬斯洛需求,溫飽隻是最底層的,其上還有情感,還有自我實現。我覺得,我像是一粒塵埃。”
她抬頭,看著他,“在北城這種地方,一粒塵埃和不存在又有什麼區彆呢?我不想要自己不存在,所以……”
周濂月說:“混了這麼多年,現在才想明白?”
南笳笑了聲,“才不是。我想得很明白,可不是一直沒碰到周總這樣的好買家?”
周濂月說:“我不喜歡聽人說話陰陽怪氣。”
“沒有。真的……”
周濂月低頭看她,她眼神不閃躲地與他對視,她說,“如果之前有人能與邵家抗衡,也願意要我,我早就已經把自己給賣了……不,可能沒有那麼乾脆,我會裝模作樣地多考慮幾天,再談個好價錢。”
她笑,“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好市儈。”
周濂月說:“相對於誠實的野心,粉飾野心更醜陋。你懂得權衡利弊,這沒什麼不好。”
“因為懂得權衡利弊的人,很懂規矩。是不是?”南笳笑說。
他掃她一眼,目光已為這話題作了結論:是。
沒有,沒有溫情脈脈。
隻有錢-色-交易。
南笳陡然放下心來。
這樣很好。
車開到了南笳所住小區附近的一個路口,司機找到個臨停車位,將車泊停。
下車前,南笳笑問:“下一次,是你聯係我,還是我聯係你?”
周濂月看她,“再像今天這樣,我倒覺得誰都不必要再聯係誰。”
“什麼啊,今天的安排你不滿意嗎?”南笳聽出來他語氣其實並沒有真正不快。
或許外人比當局者更能感知氣氛的微妙變化,前方司機這時候笑著出聲:“周總,我去外麵買瓶水,您稍坐著等一等。”
司機下了車,輕輕地甩上門。
中斷的話題繼續,周濂月說:“你自己很滿意?”
南笳笑著,探身,向他湊近。
他們在昏暗中輕易捕捉到對方視線。
南笳低低出聲:“周……”
“噓。”
這種時候不需要語言。
如果說,恐懼來源於未知,那麼此刻她不應當再有恐懼才對,因為,至少,她已開始了解周濂月的另一麵。
但她還是有恐懼感,不是這件事勾連的過往的糟糕回憶,而是周濂月施加給她的。
這個吻比方才在陽台的更具摧毀性,因為摧毀的似乎不單單是理智。
她好像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肩膀,偶爾她的眼睛會觸碰到鏡片,覺得礙事,她伸手再次嘗試要將其拿開。
周濂月還是毫不融通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掙脫不開,就索性放棄,另隻手受蠱惑似的,自他的肩膀移動至鎖骨,最後再去觸碰他的喉結。
換氣或者吞咽,有明顯的起伏。
她感覺到微涼的觸覺,之後意識到是周濂月的手指觸碰到她腰間的皮膚。
似乎是一瞬間,她有些回神。
睜眼,看見車窗被雨水變成毛玻璃,水滴緩緩下落,拖出將燈火扭曲的尾跡。
而那微涼的觸覺遵循與之相反的軌跡,是向上的。
她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以為不會,但在被覆住時還是一瞬間如石化般的凝滯了一下。
像是漸進激昂的交響曲被按下暫停。
周濂月自然不會覺察不到,一霎便鬆了手。
他神情淡淡的,像是從來就沒投入過一樣。
南笳即刻兩隻手攥住他的衣襟,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聲地笑說:“怎麼辦,顯得我好沒有敬業精神。”
這種時候可不能道歉,越道歉越丟失立場。
周濂月反常地沒有表現出不悅,雖然確實過分掃興,“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是……”
南笳笑說:“怎麼可能。大學時候就不是了。”
氣氛緩緩降溫,再度被雨聲的沉寂占領。
南笳輕聲笑說:“謝謝你。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的好老板。”
“我說過我不喜歡聽人說話陰陽怪氣。”
“是真心呀。”
周濂月也不妨展露的他的寬容,所謂延遲滿足,他覺得這遊戲比他起初預料的更有趣,“行了。你回去吧。”
南笳笑著抬起頭,分明承擔不起後果,還是要在危險邊緣試探,她舌-尖輕掃一下他的唇,“如果你不聯係我,我會聯係你的。”
外頭雨沒停,周濂月讓南笳拿走了後備廂裡的雨傘。
她沒立即撐起來,而是繞到了他這邊,敲窗。
周濂月落下窗戶。
南笳說:“我要加你微信。”
周濂月看著她。
而她,仿佛沒達到目的就不會走,神情很堅持。
周濂月隻得說:“我手機號。”
她笑起來,按了一下鈕,雨傘撐開,她隔著車窗衝他擺擺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