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左與蕭笑 下 “騙人……(1 / 2)

貓*******說 北海貓右 6183 字 10個月前

“騙人的吧……”小左訥訥念著,眼睜睜地看著一抹銀白帶著幾縷猩紅的血色無情又殘酷地穿透了蕭笑的胸膛。破體而出的銀劍尚餘力未消,叮嚀一聲直釘得入土三分。

周遭的一切好似幻影漂浮又開始顯得那麼不真切,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那一抹白色淒然地劃出一道弧線,如同白蓮凋謝頹然落地。

那一瞬,小左瞳孔驟然一縮,喉頭呼吸一窒,它的心竟似漏跳了一拍。

“天啊!沅洲!你乾的好事!”孔均一臉的悲憤,知道是沅洲該死的老毛病又犯了 ,當下他不由破口大罵起來,“什麼爛記性!這下可怎麼活捉貓又 ?”

沅洲果然慢半拍地打了一個指響,恍然想起了先前孔均和他說過的捉妖計劃,現在他卻把製妖的關鍵人物給一劍殺了,這下是打亂了孔均的如意算盤了。沅洲麵上愧色全無,輕描淡寫道:“沒關係,對待妖畜就該用對妖畜的方法,死便死了,若是僥幸留得它一口氣你再捉了去給姐姐耍。一早就該如此,何必搞得如此複雜。”說完還不屑地向孔均翻了半個白眼,直將孔均氣得直跳腳。

“你下手沒輕沒重的,一會若斷了個胳膊缺了個腿的還要它作甚!”話是這麼說,現下人都要死了,孔均還當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正這時,一聲撕心裂肺的慟聲震徹雲霄,覆過了一切雜音,“——笑兒!我的笑兒啊!!!——”斜下裡,一個灰影幾近瘋狂地竄了出來,連滾帶爬匍匐著撲向地上的蕭笑,正是半身被縛的沈彪 ,他青灰的麵上雙目赤紅,臉上已然老淚縱橫,竟是無聲地泣了。

蕭笑喉頭猛地又咳出一口鮮血來,他的身下是一片粘稠的紅色正徐徐地韻散開來。蕭笑的雙眼已然無法聚焦,眼神飄渺地望著天空,那清澈的墨玉眼似是錫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鏡,氤氳地映照出一方蔚藍。就這樣,安靜地,蕭笑停止了呼吸。

“啊——”沈彪嘶吼一聲,麵孔痛苦地扭曲起來,“啪”地一聲他渾身肌肉驟然膨脹,一下爆開了身上縛著的繩子,“什麼狗屁神仙,老夫跟你們拚了!”說完隨手撈起一把武器,不要命地衝著沅洲殺去。

老掌門的爆發似是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一下漾起了波紋,讓蜀山的眾人紛紛醒了神。那幾人根本不是仙,分明是殺人不眨眼的魔。誰人願做待宰的羔羊?看到之前身邊的人毫無抗力地被宰殺,他們現在更願意拚命一搏。霎時,蜀山的弟子們此起彼伏響應起來,各個都奮起反撲看守他們的人,場麵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

小左對這一切都充耳不聞,周圍的嘈雜混亂仿佛都與它隔絕了一般。它木木然地穿過囂雜的人群,眼中無他,唯地上一抹斑駁的白色。它走到蕭笑身邊就這麼居高臨下、歪著腦袋地看著他。

已經死透了,還是它喜歡的新鮮死人的味道。

蕭笑的臉上眉眼淡淡,沒有不甘、沒有怨憤、沒有恐懼。他睜著的雙眼映出天空淡淡的藍色,彷如他生時給人的那般溫潤的祥和感。

“傻子…...”從蕭笑輕撫他的腦袋毅然轉身時開始小左便一直處於混沌狀態,滿腦子揮之不去的是那一雙亮若星辰的墨眸,那似乎讀懂了一切,包容了它一切的眼神。其實,雖然是小左先提出的,但它隻不過是想刺激刺激蕭笑罷了。它根本不會冒著自己的性命去救一個糟老頭,更何況是在它不清楚對方實力的前提下。除非蕭笑命令它或是如人提議那般放棄它。無論哪者,小左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它實在是沒給他留下什麼選擇的餘地,可蕭笑卻懂了。……也許小左自己也沒有發覺那一刻它自己真正的用意,它恐怕是帶著小小的不安,微笑著試探蕭笑會否為了那個他至親的親人而罔顧它。

該說蕭笑是傻子嗎?不,絕不是。事實上他心如明鏡,比誰都更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他知道很多,隻是他從來不說,都隻埋在心底。他知道沈彪最初待他好是為了寒星劍,他知道沈彪硬生生拆散了他的父親和母親,他也知道就是沈彪要將他和父親趕儘殺絕的;同樣的,他知道小左生性殘忍,草芥人命,他知道小左常吃人,他甚至知道是小左吃了墨九師兄…..可是——

自小經曆了許多,蕭笑是個更懂得珍惜的人。他也更明白該如何珍惜真正對自己好的人。比如沈彪,不管曾經怎樣,不管是否出於愧疚,他後來一點一滴付出的感情都是真摯的,蕭笑打從心裡看得清楚。比起追究過去了的過去,他更願意珍惜現在擁有的親情。十年裡是沈彪在蜀山給了他一個安定的“家”。

小左的好,蕭笑比小左更清楚。從小到大,尤在顛沛流離的少時,是小左給了他精神依托。漸漸成長,知曉了小左黑暗的一麵,他沒有害怕沒有厭惡,有的更多的是疼惜。他感到那是小左對人的極度不信任和心底深深的厭惡。十幾年來,小左與他親近著卻又時時警惕著,就像一隻內心悶悶地期盼著被人拾起來的小刺蝟。蕭笑選擇了實際行動向小左證明他有多在乎它,且絕不會背叛它。人沒有那麼壞,尚有真情在,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點亮小左內心的黑暗。

拯救沈彪他雖義不容辭,但也絕不會因此交出小左。而蕭笑有蕭笑的堅持,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是小左的爪子再次沾染人們的鮮血 。於是,蕭笑選擇了一條最直截了當的道路。他想到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這一切。不論結果如何,都將以他的生命畫上休止符。這也是他對自己問心無愧的交待,因此,他能死得如此祥和。

若說小左的內心是一汪墨色深潭的話,那蕭笑就似沾染其中的一滴乳白色的油珠,不論怎樣翻騰,黑色都將湮沒不了這點光明。

“奇怪……?”小左皺著小臉,右手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從剛剛開始那裡就一直傳來陣陣銳痛,“怎麼回事……是縛靈鎖斷了嗎?……那我是不是從此自由了?”小左微低著頭喃喃自言自語道,就連它麵前出現了個人它也沒有抬頭。

“妖畜,你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是你!都是你害的!畜生!先是姥姥現在居然連蕭笑也……要不是你、要不是為了你——”橙雨說著激動得渾身發顫,當下怒不可遏地赤手化出冰刀,不顧自己糟糕的身體憤然向小左襲去。蕭笑的死亡讓她對貓又的憎恨達到了頂點。

“哭?”小左有些奇怪地伸手往臉頰一觸,入手處果然已是濡濕,淚水順著他小小的麵頰滑落下來打濕了前襟。吃過許多人,頂著人皮小左也哭過,隻是它向來隻是照本宣科,依樣畫葫蘆地學著被吃之人生前的情景來演繹罷了,它根本不曾體會到何為哭時的心境。原來,竟是這般難受。

小左從來都是自私的。對它而言除了自己的小命,沒有比這更重要的東西了。它厭惡人類,覺得人類就該是它餓時的口糧,閒時的玩具罷了。當初,被束縛在蕭笑身邊它也想過,不過和人相處混個幾十年的光陰罷了,忍一忍,到時候它還是它。隻是現如今才十餘年的朝夕相處,它卻覺得有些事變了。現在蕭笑死了,剩下的人都與它無關了,它大可一走了之,它該高興的,它自由了,它本可以同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四海為家了。可是為何此刻它的胸口猶如千斤巨石壓頂般窒悶?而它又該何去何從呢?第一次,小左感覺到了茫然。

小左愣神間,腳邊忽然骨碌碌滾來一個圓滾滾的物什,正好被他的腳一擋停了下來。這是個人頭,是沈彪的人頭。如此猙獰扭曲了的五官簡直無法與那個眉眼肅然的蜀山老泰鬥想到一處去。沈彪的死就如同催化劑般使得小左內心泛起了層層漣漪,它原以為老頭待蕭笑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

在強者麵前,弱者總是如同螻蟻般脆弱。在“仙人”沅洲和孔均麵前,凡人如沈彪便是螻蟻般的存在。“愚蠢的人”,看見沈彪一臉的悲痛欲絕,飛蛾撲火般衝去同沅洲拚命,小左曾是這般想的。力量的差距明擺在那裡,兩人之間是不可踰越的鴻溝。它原本不理解,現在卻懂了。

不可原諒。那絲念頭剛跳了出來便迅速在小左腦海中擴散開來猶如黑絲繚繞越聚越大。這無關差距,無關算計,第一次小左不在乎眼前的對手是強是弱,它隻想撕開對方渲泄內心滔天怒火。

倏然,小左眼睛金光大盛,它向右錯步一移,輕易地避開了橙雨的冰刀,接著它又虛空踏步翻身往空中猛然一躍,黑氣一爆,半空中它騰然化出了原型。小山一般的雙尾黑貓張開血盆大口,妖氣往地上一卷,在橙雨的尖叫聲中一口將蕭笑的屍身吞入了腹內。緊接著,它四足一蹬兩尾一旋,掉頭便走。

“妖畜,哪裡跑!”沅洲急嘯一聲,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小左追去,孔均亦緊隨其後。

小左一直向北,直到一方後山的空曠處這才停了步轉首等兩人追上前來。

意識到小左並不是逃跑卻隻是找了個不牽連蜀山其餘人的地帶,沅洲和孔均不緊不慢地徐步向小左走來,孔均更是玩味地嘴角一勾,尖酸刻薄地嘲諷道:“啊呀呀,貓又怎得轉性了?現今竟顧及起人命來了。這隻畜生還當真與眾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