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模糊倒也不打緊。貴族裡有幾個私下沒點齷齪，倒也不差丹羽家主一個。但是與織田姬交好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他的母親就是織田家的小姐。因為母親的關係，他對織田家尚抱有一絲好感，大約是愛屋及烏的情緒。能教養出母親那樣堅強冷靜的人，家族想必也沒德川家糟糕。由於是母親娘家，他也比較長來往，因而對織田姬他頗為熟悉。

與她的美貌一樣出名的是她孤絕的個性。似乎除了這個丹羽嫻，織田姬是誰也不理的。當然不是說她無禮，而後說她傲然獨立的個性沒有哪個能接近的。連他這個表兄都說不上話的女孩子居然會和無甚出眾的丹羽嫻相交甚密，怪哉！

不過資料上的內容未必儘全。於是他托人下了帖子，準備親自上丹羽家拜訪。

撇去丹羽一柳兩家即將興起的波瀾不說，他可是懷著相當輕鬆愜意的心情走這一趟的。

雖然帖子上寫得極其隱晦，但丹羽家主聞弦音而知雅意，親自在靜室進行密會。當然也請了當事人丹羽嫻親自參與。

丹羽嫻初一打眼，與一般貴女並無不同，都是禮數周到，溫謹恭順的。她的麵貌普通，脂粉不施，但是肌膚瑩白似玉，較眾多女子更潔淨更柔潤。她生了一雙清媚明亮的桃花眼，眼眸宛若流金，偶爾帶了一抹金屬的鋒芒。

這也正常，畢竟連個心機也沒有的女人往往都活不長。哪怕有心機的女人也未必能長命百歲壽終正寢。

她輕聲問安後就靜靜地坐在下席，低垂眼眸，麵色平和。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用著最柔順姿態的女孩卻讓他覺得比誰都高傲，脊梁挺得很直很直。她的恭順似乎比旁人揚著頭更高傲，帶著綿長內斂的自信與深邃，一如風中的翠竹，隨風而彎卻不折節！似乎在柔弱嬌小的軀殼裡裝得是個雍容大氣高瞻遠矚的男子靈魂一般。

這就有些味道了。

雖不似他那個曾經的偽少女，這個真真正正的少女卻讓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依稀想起當初他顛倒陰陽表裡不一的日子。那時，他外如好女，內為卻是生生的男子之魂。

對了那時，那時的他是怎樣的呢？

似乎也是和這個少女一樣，異常守禮，異常溫順，異常謙遜。是了，就是要掩飾不同才將規矩做到最好。那樣的話，就是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個男子了。

那時他是不是也做得如此自欺欺人？

不是呢！他遠比她收斂得好，真像個養在閨中眼界狹小的女孩子。不過再“像”也不“是”。這點，他與她十分相似。

他暗暗打量了一下丹羽家主的神情。嚴肅冷厲的麵容下暗藏了一絲縱容。難怪了！她的脾氣怕是他這個父親大人親自教養的吧！正是因為家人的包容才會不去打磨她的鋒芒，讓她骨子裡的自信驕傲不自覺地散發出來，任她不同與閨閣婦孺的心性偷偷地逸散而出，形成了這種矛盾的氣質。

有些像他的少女，丹羽嫻。

這一刹那，他想他對她上心了。

他想看著她，看著她的故事將會是怎樣的。壓縮在與本心不符的時代、背景下與他相似的靈魂會有怎樣的未來？